婴儿啊,婴儿!
他只以为她是处处只顾自己开心、只顾及自己感受、只肯看她想看、只想无忧无虑、只想开心度日的婴孩一般的女子啊,直到今天,他才知他捧在掌心的,是怎样的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啊!
这以往从不觉漫长的半月时光,在婴儿嫣然一笑着离开他之后,他才知道是如何的难捱,是如何的一日如三秋——真的是一日如三秋啊。
因此,一到终于解决了他的麻烦,什么也没想地他立刻按着七先生所给的地址寻了过来,哪里知道兴冲冲跨进门来了,他才知道他到的是什么样的风月场所!
风月场所啊,他生平最最厌恶的风月场所!
“爷,冯姑娘的确是生于此养于此——这红晕楼的的确确是她的家哩!”精神的眉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家主子大人越来越沉的黑脸,关飞心底窃笑不已,玉树临风的英俊脸庞上则是迟疑的神情,再三地问一遍:“爷,现在咱们走还来得及——”
“还没见到婴儿,走哪里去!”关腾岳恶狠狠地怒瞪总与他打退堂鼓、进谗言的手下一眼,不怎么高兴地开口骂道:“你说话小心一点!”
“我——”没趣地模模鼻子,关飞决定合上大嘴巴是他现在最最明智的选择。
“谁说话要小心一点啊?”笑盈盈、犹带着三分熟悉的轻浮的笑,从他们身后响起,两人微愣了下,立刻回头望去。
☆☆☆
不大的花厅内越聚越多的美貌佳人们笑着分两厢亭亭站好,珠帘斜分,从内室里慢慢走出来四位风华犹存的半百美妇,一个个,俱是拿着好笑的眼神,将他们主仆二人从头打量到脚,眉角渐渐带上了笑。
“被一夕之间罢官削爵抄没田产的铜狮大将军,您现在可是在咱们的地盘上呢,说话自然是该小心一点的。”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浅蓝裙衫的妇人,她轻挥了下手,退下了厅子中的美貌佳人们,等花厅内重新安静、只剩下他们六人后,保养得宜的白女敕手指轻轻扬扬指间千两黄金面额的银票,她笑道:“可真是大手笔呢,为了求见我们这三十年前的四大美人,竟然是一掷千金呢!丙然是财大气粗的皇亲国戚哩!”
其他的三名妇人也都笑了起来。
“关某再不是什么大将军,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夫人们说笑了。”沉稳地站起来,关腾岳抱拳当胸,平静道:“在下只是来寻回妻子的普通男人而已。”
“妻子?”四名妇人似是惊讶地看他一眼,愣了下。
“冯婴。”他迟疑了下,还是恭谨地抱拳当胸,“想必四位夫人便是婴儿口中的母亲们了,在下冒昧登门,还望夫人们勿怪。”
“将军知道咱们?”妇人们更愣。
“原本不知。”叹口气,他瞪一眼只顾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关飞,示意他开口。
“冯姑娘的性子想必几位夫人都明白的,她连所居之处都不肯说给我们爷知道,又怎会在不征得夫人们同意之下,随意地将身世秘密说给旁人听呢!”关飞笑着也抱拳施礼,“在下关飞,曾与冯姑娘共事一年有余,几位夫人安好。”
“果然是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啊!”这次说话的则是穿淡黄罗衫的另一名妇人,笑嘻嘻地打量过关飞的俊美面庞,她点头,“婴儿果然没骗咱们,这位管家老爷实在是漂亮得没话说啊!”看神情,竟然比对关腾岳更热络了几分。
“……”关飞再度模模鼻子,见自家主子大人已经眯起黑眼了,忙笑着道:“可否请冯姑娘出来一见?”
“好啊,没问题。”另一名穿湖绿色裙衫的妇人也开口笑道:“既然两位公子不惜一掷千金地来捧咱们红晕楼的台子,咱们自然也懂得时务,让两位公子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春娘,你留下来招呼这位将军大人,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公子爷,您愿不愿意赏脸陪咱们这些年老色衰的老人家喝口茶?”
必飞会意地连忙说好,朝着主子大人微点头,便随着三名妇人走出花厅去了。
花厅之内,只剩下了关腾岳与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的一名着白裙衫的妇人。
“大人请坐。”被唤为“春娘”的妇人微笑着抬手,对着浑身紧绷的男人点了下头。“这些时日,小女打扰了大人的安宁,小熬谨以茶代酒,向大人赔罪了。”
“哪里,若话赔罪也该是在下向诸位夫人赔罪——夫人是婴儿的亲生之母?”关腾岳不敢直视妇人,只垂手站于椅旁,并不落座。
“若说亲生之母,我们春夏秋冬俱是婴儿的亲娘,只是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罢了。”春娘淡淡一笑,纯雅的凤眼望着不自在的男人,也不迂回,直接说道:“大人,您从一开始就知道婴儿非完璧之身的,对吧?我也曾听婴儿说起过你三两句的‘天赋异秉’,也多少明白你来找她的原由。”
“我不是为了——而来。”让关腾岳面对着未来的岳母说起这隐私之密,他极是尴尬,但也知该说清楚的一定要说清楚,咳了声,他艰难地开口,眼看也不敢看向妇人:“婴儿明明知道我的心思的,我是真心的要娶她为妻,绝非是为了其他、其他的理由。”
“婴儿这孩子从小碧执,你也知她出生在我们这里,从小所看到的、听到的、受到的影响绝非常人所能理解。这风花雪月她看得多了,见多了薄情薄幸薄凉的男人,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承诺,她原是从不肯信的,只说那不过是男人为求一己私欲的工具而已。”见关腾岳一下瞪大了眼睛而后又若有所思地微叹了声,春娘笑道:“偏偏你与她又是在那种情景下有了交集——大人,想必当初你吃了她不少的苦头,她才肯试着相信你对她的情感的吧?”
必腾岳默然无语,只轻轻点了下头。
“大人,你即使不知道婴儿的过往,也该从她脸上了解了一分半分吧?”
“夫人是说——”他迟疑了下,语带谨慎,“婴儿的捡原本不是又黑又瘦的,我可说对了?”
“你果然看出来了啊。”春娘不知为什么苦笑了下,风眸微暗,“我总算是三十年前名扬京师的花魁名妓,生下女儿来能丑到哪里去?婴儿十几岁上的容貌,在我们红晕楼来说,是无人能及。”她叹,“我们姐妹四人都是苦了一辈子,是死不肯让她再走我们老路的。可是这里终究是风月场所,再如何的小心,婴儿的天仙容貌还是渐渐被传了出去。”
看了关腾岳面无表情的脸一眼,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她十五岁上,我们红晕楼来了一位势力极大的年轻男人,他言说只是从来没来过这风月场所,所以来看看眼界而已。他出手大方,人又亲和,再加上从不在楼子中过夜,只是来喝喝酒、听听小曲而已,很得我们楼中姑娘的喜欢。如此隔三差五来玩一趟地过了三两月,他自然也就无意中听到了婴儿的名字,便极力地想见一面!原先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应他的请求,谁知,谁知后来竟然有朝廷上的势力来压我们红晕楼,我们红晕楼能屹立数十年不倒,自然也与朝中某些官员有着关系的,但如论我们如何托人疏通,朝中竟然无人敢管,无奈,只得要他见了婴儿一面——虽当初说好婴儿不是我们楼中的姑娘,只让他见一面而已——谁知他见了婴儿竟动了心,言说要将她带回府中纳为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