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冯姑娘看来是不能用黄金珠玉收买的哩。”
因为眼尖地瞧到了主子大人的尊容而急急奔过来的管家老爷,咋咋舌地看着那将价值连城的金丝绞玉玛瑙镯子随手往石头上一丢的豪气女子的豪气举动,再好奇地瞅自家主子无奈无所谓却似又含着半分苦恼的脸庞,不仅有点幸灾乐祸的小人嘴脸。
“就你知道?”他没好气地骂一句,摔一摔袖子,转身要走。
他是谁?他是关腾岳,是权重位高、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铜狮关腾岳啊!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是他人来讨好巴结于他,从来没他特意留心、更加了几分取悦心思的人出现在眼前过呢——何况还是女人!
“我也知道啊。”略显苍老了的笑语,让他板着的黑脸更黑了一分。
“七先生,连你也来凑热闹?”受不了地叹口气,他重回身,墨眉蹙得死紧。
“呵呵,凑热闹可是不敢,只是见大人站在这里散心,便忍不住凑过来说句话而已。”顺顺颌下的一缕白髯,账房先生一脸的笑意。
“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嘛——”瞥一眼一旁不住打手势的关飞,七先生沉吟了片刻,而后决定直话直说:“大人,您心里很烦是不是?”
“我在朝中一呼百应,平步青云,在家中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有什么好烦恼的?”关腾岳扯动僵硬的面皮哼笑一声,眼却自有意识地又望向草地上同马驹玩闹在一处的女人。
好恼啊,连一匹刚刚降生不久的牲畜她也能与之玩闹不休,为何独独见到了他却总是笑嘻嘻油滑轻浮一般地无趣模样?!难道在她心目中,他连一匹牲畜也比之不上?!
“大人。”
“啊,您说,七先生。”猛地回过神,瞥到关飞两人有趣地望着他的眼神,他不自在地咳一声,脸微微发起烫来。
“大人。”经历了六十余年红尘人世的七先生假装没看到他的尴尬,只笑着说道:“您自幼便跟随老太爷习文练武,长大后又心在朝廷,不是外出行车作战护我中原疆土,便是在朝与主分忧、造福天下苍生,本就少有闲暇关注其他,更不要说是如平常人那般地来接触这红尘情事了。”指一指山下的女子,他意有所指地继续道:“大人从小接触过的女子,除了平日里伺候大人饮食起居的丫鬟们,便是皇上与众臣们赠予的佳丽美人——可这众多的女子对大人不是必恭必敬、便是唯唯偌偌,向来是千依百顺不敢违背大人一丝意愿——大人啊大人,您何曾见过如此特异独行的女子?”
必腾岳顿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这位冯姑娘,又黑又瘦的,哪里有一丁点女子该有的温柔本分?平日里又甚是油滑轻浮,大胆的言谈举止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耶!”关飞也插口进来,“爷,我猜你绝对不知道她的一个小毛病!”
必腾岳心中不知为什么,竟然在听完这番批驳之词后微微不快了起来,但什么也没说,也不阻止关飞的兴致,任由他说下去,而自己则认真地往下听。
“她喜欢喝酒,爷!”
“喝酒?”他愣住。
“是啊,每日一大早,要地不吃饭也行,只要给她一两杯的水酒,她就很高兴了——当然了,如果再让她吃上三五碗的米饭、两三个的馒头,她就更心满意足啦!”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哩。
“阿飞,你胡说什么。”七先生不动声色地看关腾岳渐渐僵了的脸色一眼,淡淡打断关飞的比手画脚,“冯姑娘到底是女孩儿家,你说得太无礼了。”这阿飞!枉他白活了三十余年啊,竟然还是这般的孩子气!
“我说的是事实哎!怎么就无礼了?”
“如果我说尊夫人泼辣狂躁,平日里最爱吃猪蹄膀——咦,你皱眉做什么?”
“我妻子的性子喜好我知道,关七先生你什么事?”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毫无情面地批驳着说三道四,他能不皱眉抗议——眼一下子瞪向关腾岳——
啊!
模模鼻子,关飞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呼之欲出。
老天爷,不会吧?
“你瞪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了三只眼吗?”不高兴地也瞪张大了眼正看他的关飞一眼,关腾岳转身便走,顺着石径下山,“你若是闲着没事做,就回老爷府上去吧,三弟要成亲了,爹和大哥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你回去帮上一把吧。”
“让我去和大爷大眼瞪小眼?”关飞大惊失色地捂住嘴巴,玉树临风的细白面皮顿时扭曲成一串千扁的猪肝,“爷,您饶了我吧!你明知我和大爷不对眼啊!让我回主府去,明摆着是要大爷削我三层皮啊——您就算恼我刚才说冯姑娘不好听的了,也不必这样报复过来啊——爷!你等等,等等我啊!”
这时候,真恨不得自己能有四条腿啊,他家主子大人的轻功他哪里追得上啊——
“自作孽,不可活吧。”摇摇头,瞅着一快一慢走掉了的一主一仆,七先生笑着叹一声,找块石头坐下,仰首望一望湛蓝蓝的晴朗天际,看过人世风雨的老眼,慢吞吞看向了躺在山下草地上那位似乎睡着了的冯姑娘。
冯婴,冯婴,该不会真的是来逢迎他家大人孤独寂寞的吧?
“若果真如此,倒是该仔细去查一查她的身份了。”
笑着思量片刻,他也闭眸,在暖暖的秋日暖阳下,起了睡意。
第五章
夜已深,踌躇了许久,咬牙,他还是推开了那扇厚实的木门。
门里的世界,烛光萦绕着一室的安宁,淡淡的麝香味道,不浓,却让人极是心旷神怡。
那越来越勾起他注意力的女子,那愈来愈引得他控制不住勃发的女子,正安静地背门而坐,庸懒地斜倚着高雕椅背,闲闲地翻着书香。
那醉酒狂纵的夜晚,已过去了许久,却似乎从来没有从他的脑海心底消失过,相反地,时间过去了越久,他的记忆力也越来的好,连原本已经模糊了的细节也渐渐地从记忆里浮现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时被他看破女子身份时她的慌乱神情,记得被他拥进怀里时她的局促不安,记得被他扯去衣服时她的死命挣扎,记得被他强行求欢时她瞪得大大的凤形眸眼,记得她咬牙忍耐的娇弱模样,记得她由被动而渐渐掌握了主动时的无奈以及——得意,记得他不敢置信地瞅着她模糊相貌时她的不屑以及看不起——昨日的睡梦里,他甚至终于记起了她仓皇着离开前曾对着乏力的他说的那句话——还以为你是怎样的“天赋异秉”哩,却原来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啊!
他的男人尊严啊,竟然在这小小的女子眼里,是如此的不屑至极!
人啊人,意气风发时对什么也视而不见,看也不看地弃之于地;等到落得个灰头土脸之时,才会下狠心来仔细用心地去看开始想要了解知道的东西!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男人的、而不得不迁就地选择了她这么的一名看似不起眼的女子,还是因为男人的尊严、而强迫自己用尽手段地来将她禁锢在身边!
他的心神,已渐渐地乱了。
“看什么书呢,这么的入神?”
慢慢走过去,站在她的椅后,探手,从她手中拿过书册来,翻了翻,他扬眉:“孙子兵法?”竟然看他才喜欢的书?
一名女子呢。
她似乎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因受惊而瞪大的凤眼在看到他时,迟疑了下,才将蜷在椅中的双脚放下地来,站起身,转过,躬身行礼:“关大爷,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