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硬将你从医院打包进家里之前,女乃女乃虽然也很风趣随和,但爷爷却从来不会当着我们小一辈的随意笑的,更何况是同我们闲话家常聊天说故事?”他也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一个懒腰,歪着头笑看着她,“你却将他们老人家全部的老小孩天性给引出来了。”
“我有吗?”她对他的夸奖实在是受宠若惊地不敢接受,“爷爷女乃女乃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啊,我从来没觉得他们有过什么不同啊?”
但再认真地想想,似乎在她刚刚被迫住进来的那开头几天里,她很拘束地面对着杜家的长辈,尤其是杜家的大家长杜博扬杜老先生,而杜老先生起初对她也似乎很是……拘谨?但在她偶尔同老人家说了她很喜欢下围棋、只是总学不会时,老人家很不好意思地表示如果她愿意他可以教教她——之后的日子里,围绕着围棋,就着她总是悔棋反棋强行索要让子,她和这位曾经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威镇一方的商业霸主真的就慢慢打成了一团哎!
这么说,她真的很有能耐噢!
红润润的月牙唇,一下子咧成了圆弧。
“就算你有,你这么得意做什么?”他伸长手臂抓抓她半长的头发,摇头重重地叹息,“你啊你啊,沈朝阳,不说爷爷女乃女乃他们,就连你自己,你难道没发觉也变了很多吗?”
“我也变了?”她惊喜地嚷一声,“变怎样了?变漂亮了吗?”
“变得越来越孩子气了。”他没好气地瞪她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的杏核眼,伸手再揉她越来越乱的头发,“变得越来越回到高中时的那个阳光的沈朝阳了。”他笑起来。
她先是一愣,而后看着他的笑脸,突然间好想哭。
她想,她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了,明白他为什么将她带来他家生活的用意了。
“朝阳?”他叹一声,走到她身边,忍不住地伸手轻轻拥住她,“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你管我啊!”她却挣开他拥着她的手,低头快走了几步,“你刚回来,一定很累了吧!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
“朝阳!”他也快走两步,在她打开房门前重又拉住她的手。
“干吗啦?”她不肯回头。
“我有礼物送你。”他握紧她的手,笑道,“我想现在给你看。”
“礼物?”她还是不肯回头看他,只哼一声,“又是想跟我用网络视频聊天吗?哼,你这个总是喊‘狼来了’的坏小孩,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呢。”
“我只骗过你一次就成了‘狼来了’?”他硬是将她往回拽,将她拖到书桌前重新按到椅子中去,然后开始从自己放在一旁的行李袋里东找西找。
“你找什么呀?”好奇心人人有,朝阳的特别多:才说不理他这个坏小孩了,转眼就又被他东找西找的神秘模样给引出了好奇,“我先告诉你哦,那种‘俗气’的东西我是看不上眼的!”她特意声明,免得他真的来一段电视电影中常常出现的俗气镜头:送某种东西讨得笨笨女主角的欢心,然后再乘机求得笨女人的一辈子啊——她现在可是还不感兴趣哦!
哼,谁叫他那么狂妄自大、独断独行的!
她和他现在还只是朋友,朋友!
至少在他当面同她说过某一句话之前!
“可这些东西真的很‘俗气’啊。”他回头朝她笑笑,而后终于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信封?
她顿时坐不住了,马上凑过头去。
“哪,朝阳,我先说明白,我给你看了信封中的东西,你不准生我气,不准骂我,不准打我,更不准——咬我。”他也郑重说明。
“信封里是我的卖身契还是偷拍的我的洗澡照片啊?”她瞪他,“我这二十年只咬过你两次吧?我咬你的那两次也是因为你惹我生气的缘故吧?你干吗总是念念不忘呀?”
“我还没给你看呢,你看你,就已经在生气了。”耸耸肩,他在她用力瞪的视线下,将信封里的几张复印着某种单据的纸递给她。
她接过看了看,再飞快地看他一眼,再看手中的纸,再抬头看他,再……
杜宇霖快手抢回那几张纸来,免得她再重复这种抬头低头的单一动作折坏了她可怜的脖子。
“你、你怎么会有——”
“无名人士寄给博扬的捐款单据?”
那纸上复印着的某种单据,便是平时常见的邮局汇款的填制单。
“这三年来博扬总共收到了这位无名人士的七笔汇款共计人民币六万三千七百八十六元。”他将她再推回椅子中去,双手环胸地望着她,“如果再说得明白一些,这正好是一个人就读博扬高中、大学的学费书费总合,当然,琳琳总总的奖学金因为是她通过努力得来的,所以不包括在‘欠款’范围之内。”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她小声咕哝。
“有一个人啊,生平最伟大的志向就是成为一名‘淌自己汗、吃自己饭、靠天靠地不算是好汉’的好汉——我怎么会不知道,嗯?”
“那、那也不能说明这些汇款单就是、就是我填的啊!世界上一模一样的笔迹也是有可能的啊。”她以为她做得……够隐秘的了。
“是啊,做得的确够隐秘,分批分次,还选择不同的邮局!”他将那几张纸翻得哗啦啦地响,“可是沈朝阳小姐,你做得再隐秘却忘记了你还有惟一的一个破绽!”
“啊?”她不甘不愿地抬头望他,示意他说得再明白一点。
“你认识我!而我呢,难道这些年来白白地被你揉圆捏扁的啊?”
“我拜托你不要再这么说了。”他难道非要她想起那次被他“揉圆捏扁”的痛苦经历才满足啊?
“你的伟大理想是做好汉,那你参加工作这三年其实已经够‘好汉’的标准了吧?通过自己的劳动,流着自己的汗,有得吃,有得睡,有得玩,按理说应该很逍遥地过活了是不是?可你呢,平常除了你网络公司的那份正职外,你私底下还常常接电脑程序调制的活儿!这三年你几乎没有好好过过一个周末过!你真是钱鬼钱精呀,你真是一心陷进孔方兄的怀抱了啊?”这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的!
“杜宇霖——”朝阳头痛地申吟一声,“你真的把我模透了啊!”
“难道你以为只有你才吃定了我啊?”他忍不住打她的脑袋一下,“平日里总抱怨我忙,我没时间,可其实最忙的,是你大小姐吧?”
“我是不是误交匪类了啊?”她小声嘀咕,开始想如何将这件事消于无形之中——至少是不能让那些整日缠着她追问“为什么嫂嫂和哥哥大学毕业了还不谈情说爱”的杜家新一代们知道——这其实才是“为什么嫂嫂和哥哥大学毕业了还不谈情说爱”的真实原因……
“又想找骂挨是不是?”他再打她脑袋一下,积压了多年的仇恨终于有了痛快发泄的这一天的到来,“我实在是败给你啊,沈朝阳!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笨到家的榆木脑袋!你这么固执做什么!”
“你管我啊!”她抱住自己饱受打击的可怜脑袋,迭声抗议,“你不要老是打我!”
“原来你也有说这句话的一天!”他哼哼得意而笑,再拍她脑袋一记,爽快得不得了,“你知道那天我听你说你要请我来一趟五台山之旅是多么高兴吗?我盼了整整三年,才盼来了你这句话!可是你呢,嗯?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骗子!你竟然敢临时给我闹病!”害他满怀的兴奋激动期待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