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您家的儿子为我爹爹以子婿之礼披麻带孝地送了终,老爷夫人你们现在--还可以如此高贵在上地摆出高贵的架势吗?”
她虽是女子,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却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软弱女子!她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在暗地里一手掌握了中原大部分的漕运,不是只依靠单纯的幸运得来的!商人的精明奸诈、诡计多端,她是一点儿也不少的!以德报怨?若不是她身边尚有矢初,她如何可以轻易地放过害得她与爹亲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的这些老爷夫人们?!
“妳、妳、妳、妳好大的胆子!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一个小小的低贱丫鬟,竟然如此同主人家顶嘴?!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低贱的丫鬟?高高在上的主人家吗?”轻轻耸了耸肩,依旧是冷冷地一笑,“高高在上的主人家又怎地?低贱卑微的奴仆又怎样?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谁又比谁高在哪里,低在何处?
“老爷夫人也不是天生的富贵人吧,如今可以高高在上地拿鼻子看人,也不过是沾了祖上的光,也不过是靠如我这般的低贱奴仆在支撑着呢!”说到底,还不全是一个“钱”字在作怪而已!
“妳妳妳--”
“我就是高贵的老爷夫人们看了碍眼的沙子浮尘,可少了碍眼的沙子浮尘,老爷夫人又怎能活得如此高高在上、如此高人一等、如此享尽盎贵荣华、如此--嘴脸丑陋!”
若不是矢初立誓非她不娶,若不是她身怀经商才华,若不是霍家船运离不开她--他们如何会降尊纡贵地来垂赐她什么所谓娥皇女英的无上荣耀?!
斑高在上的老爷夫人们太瞧得起她啦。
她不是无知的小女子,更不是能任由他们揉圆捏扁、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温顺羔羊!
她的未来,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掌握,惟有她一个人可以掌握。
七年前,爹爹故去时她的羽翼尚未丰满,只能委曲求全地什么也不争地咬牙忍下心中恨意;四年之后,她心灰于至死也不肯容她与矢初情定的霍老太爷的毒恶手段,听任霍家爹娘为矢初纳妾择媳,只赌矢初不会负她;而今她却已月兑胎换骨,早不再是那只能依靠心爱男子才能抑住哭泣的娇柔少女,她与矢初的未来--她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一手打造!
就算他们是矢初的爹娘,也不能阻止她与矢初即将搏到手中的幸福!
“妳妳妳……反正我们已经与妳好言好语过了!如果妳想进我霍家大门,便不要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疯话,便不要再如此忤逆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卑微丫头,我霍家肯允妳进门为媳,是妳家祖上有德,是妳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若再不识好歹下去,休要怪我们无情了!”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手用力一挥,撑起十分的尊严。
“好啊,奴婢原本便是不识好歹的笨人呢,闲着也是闲着,倒真的想看看老爷夫人们无情的样子呢。”本就是无情无义、自诩高人一等的嘴脸,又有什么情好意思说出口来的!“可是老爷夫人哪,我好想问你们一声,在你们眼里,矢初到底……算什么?”真的是他们的血脉亲子,还是--只是生财的工具而已呢?他的幸福,比起他们的自诩为人父母的权势威严来,哪一个更重要?
“妳怎么问出这般忤逆人伦的疯话来?!”霍老爷大惊失色地拍案而起,一张精心保养的脸抖抖的仿若秋风中衰老的落叶。“为人父母的哪一个不是替自己的儿女着想!矢初是如何天之骄子!他放着世家名门、大家闺秀不娶,却被妳这低贱的狐媚女子勾去了心魂--我们是他的爹娘,要将他带回正途才是天经地义之事!妳……妳听好了,只要我活着,妳休想妄图嫁入我霍家来!”原本是看重她的经商之才,可这女子竟说出如此挑拨离间他们父子的话来,他还岂能容她!
“……”
她的眼,不由得酸涩地垂下。
矢初啊矢初,你有这样的父母长亲,我与你这一辈子如何顺遂到老?心中不由微微一黯,她闭合双目,不想再看霍家爹娘的模样,只轻轻地一叹。
“也罢,随老爷夫人的意思吧。只要少爷答应迎娶水家小姐为妻,开春便退让一旁就是。”
“妳的意思?”霍家爹娘一下呆了呆,不敢相信刚刚一直桀骜的女子,怎会在转眼间忽又轻易地妥协下来。
“开春只是小小的沙子、浮尘啊,自然该谨守为人奴仆的本分才能得老爷夫人们的欢心啊,那么自当懂得看人脸色,会识相地退避一侧。”
“妳若早这般想,我们何苦与妳浪费这许多的口舌?”尊贵的老爷夫人果然心满意足地笑了,相互看了一眼,便又将主意打回了原地,“早四年我们也就允了妳与矢初的婚事,又哪里会拖到如今?妳放心,你与玲珑嫁入我霍家后,我们绝不会只偏袒玲珑,妳想继续在矢初身边打理船运事务,我们也不会不答应的。”
说到底,这才是主要的吧。
冷冷地笑着,昂首挺胸立于石阶冷风中的女子扬起眉,如水的秋瞳闪亮夺目,瞬间迸出的威严气势让人无法直视。
“不会的了。”冷冷淡淡的清雅话语,冷冷淡淡地从微红的唇中冷冷淡淡地飘出来,悠悠地传荡在无情冷漠的霍家宗祠上空,“开春从来不稀罕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若霍家大少爷应允了水家千金小姐的婚事,开春便离开霍府,但求回家在爹娘坟前尽孝就是。”
“那--”霍家船运怎么办?
却不敢说出口来,也没……那个胆子。
“好啦,快晚上了呢,少爷快回府啦,奴婢还是告退了。”俯身一礼,女子直着脊梁慢慢远去了。
他们以为……她真的会听任他们的摆布吗?
她虽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可是,这些年来的情义,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打散的!
矢初……岂肯负她!
既然他们想玩,想再看自家儿子的倔强脾气,她自然会如他们所愿。
只是她不明白啊,在这些自诩为儿女们的好父母爹娘眼里,重要的,到底是儿女的幸福,还是……家业的传承?
只怕在霍家父母眼中,家世名声虚荣财富便是最最紧要的了。
矢初矢初,你来告诉我,我如何让你可以不再为难于血亲与我的左右?
“娶玲珑为妻?!”“噗”地一口茶水喷出来,慵懒地摊靠着床榻闲闲地闭眼品茶休息的大男人一下子跌下地来,豹子眼睁得老大老大,“开春,妳哪里不对头,怎说起疯话来啦?”他与她自幼情定;他如何会负她另娶,而她又如何会弃他于外?“前些日我陪她出去走了走,妳还生气了呢。我如果真的将她娶回家来,妳不杀了我才怪!哼哼,妳是不是太闲啦,怎么同我开这种玩笑!女儿家最重的是名节,这话如果传出去,妳让玲珑以后如何嫁人去?”
“嫁你不就是了?”她看也不看他,依然面不改色地伏案翻阅账册,“表兄表妹一家亲,又门当户对的,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他翻身从地上爬起几步凑近她,歪着大大的脑袋笑嘻嘻地瞅着她,“开春,妳在试探我是不是呀?放心,我这一辈子都是妳一个女人的,我的妻子只有妳!”誓言旦旦的,只差滴血盟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