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挣扎了好久好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偷偷扫了眼墙角太师椅中不住点头的老人家、再咽一咽口水,双手撑桌,慢吞吞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几步、再挪几步,丹凤眼兴奋地眯了又眯,手提起长裙衫子,一步、又一步、再一步……
当房门终于被抛在远远的身后,她用力地挥了挥拳头,恨不能引吭高歌──冷静!她还没到达梦想的乐园,还是先忍一忍好了!
近了,奔近了,奔近了!
湖水清彻,波光粼粼,满池的荷花亭亭玉立,岸边的斜柳与湖水中的长廊斜笼出一方诱人的清凉水域──
喔,她来啦!
彼不得天上的大火球朝她猛喷热焰,顾不得在长廊中的咚咚脚步声会引来午睡的人们,她奔跑得欢快又热烈。等终于到达她梦想的地点时,她已沿途将碍事的长裙外衫月兑了一干二净。七手八脚地爬上长廊的横木,她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一挥,身子猛地朝前一倾,扑通一声响后,火热的身子即刻与冰凉的湖水做了最完美的亲密接触。
喔喔,好──舒──服!
便好似那离水太久的鱼儿终于重回了自由的水中世界,她感动开心得要命,幸福得要命。身处清凉世界,将已长到肩背的长发扯散了浸到水中,扯下一片碧绿的荷叶顶在头上,拉过一朵绽放的粉荷闻一闻清香,采支莲篷剥一剥,香甜脆女敕的莲子立刻使口齿生香。
极乐如斯,极乐如斯啊!
没了电风扇的古老时代,没有冷气机的落后时代,没有中央空调的洪荒时代!可是──唉唉唉!心舒体畅地浸在清凉的水中,她叹了又叹。
一眨眼,她便已在这什么也没有的古老时代呆了快一年啦,由最初的浑浑噩噩到无所谓地混日子,再到无可奈何地随遇而安,而今,她竟然有了一点点及时行乐的感受!
丙然啊,果然人是会被现实同化的。曾经她是那么一个……啊,不想过去,还想那些早已消逝的事情做什么?该想一想她快乐无忧的现在,该梦一梦美丽无匹的未来,这才是随性自在的她应该正在进行中的幸福生活嘛!
有可以让她读上一辈子的珍贵古书,有一个让她开开心心生活的温暖港湾,有一群让她放心依赖的可爱家人,更拥有一个让她全心全神轻松依赖的大哥……
夫复何求啊!被了,这样已足够了啊。
轻轻的笑,轻轻地漾在她的唇角,轻轻地漾在她的笑眉里。
大哥啊……
正暗自慨叹,清凉的水流开始快速骚动,轰隆隆的脚步声一路从远处碾过来,急躁、担忧、恐惧,竟是那般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而后停在她的头上方。
啊,有点糟,她似乎被人发现了。
耸耸肩、吐吐舌,她慢慢摘下头上的荷叶,慢慢地抬起头来,背光的视线下,只瞧见一双几欲喷火偏又异常平静的星眸。
“阿弟,上来。”以往清淡而又浑厚的男中音,如今听入耳中竟是粗砾烙刻过的沙哑低嘎。
“大哥。”她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只送一张讨好的笑脸给他,“水中好舒服呢,你要不要也下来?”
“阿弟,上来。”声音,又粗嘎了几分。
“大哥,我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她笑眯眯地竖起一根小指头,想讨价还价一番。
回答她的,是猛地扑进她身前水面的巨大水花,一阵扑通乱响之后,她的腰一下子被紧紧勒住,而后被用力向岸上一抛──
哎呀,我的──暴露在外的果背猛地与岸边混和著沙砾的泥土相撞击,那种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疼有多难受。不但被震得七荤八素,眼前还金花朵朵满天飞,耳边更是响起一阵尖锐的声响。
般什么鬼啊?!咬牙吸气了半晌,才渐渐缓过气来,她挣扎著爬起身子,双唇一张便想对著如此害她的人吼几声,但视力所及之处,竟没有了那个可恶的男人!
咦,人呢?
双眼环视过四周,身旁身侧身后,无人;湖中长廊上,空空如也;被弄乱了的莲叶丛中,也无……
猛地瞪住七歪八扭的莲叶丛中那一波波从水底涌上的水纹,她脸色一白,想也不想地扑过去、一头栽进湖水里!
般什么啊?!
不顾凶猛的水流呛进鼻子里,不顾莲枝在身上割出丝丝红痕,她用力瞪大双眼,试著分辨水中的异样阴影。终于,她瞄到了一团黑色影子正在细弱地挣扎,她飞快地闯过去,双手拉住黑影,双脚用力蹬水、往水面冲去。
呼啦──她抱著黑影冲了出来!
“你疯了还是狂了!你撞到鬼了!你瞎逞什么英雄!淹死你算了!”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体积壮硕的大个子扯上湖岸,发抖的手没了力量,她只得双膝跪到他肚月复上,用力将他喝进去的水挤压出来,一边用力压,她还一边用力骂。
明明不会水的笨男人,还跳什么水!
“你脑筋不清楚呀!还是天气热晕了你!你给我说话!听见没有?刘青雷!”
她第一次喊出他的姓名,哆嗦的手指捏住他冰凉的鼻子,俯身大口吸气,而后贴上他白得像鬼的唇,将气息尽量渡过去,他却依然不语不动。
一次,一次,再一次。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因承受不住他的离去而崩溃得即将大哭的前一瞬,他猛地呛咳起来,股股的浑水从他嘴中呛出!
“你要死就死啊,还回来做什么!”她顿时红了双眼,视线一片模糊,双手狠狠地压著他的肚月复、推他侧起身子,以便排出胸腔中的积水,“混蛋,混蛋,混蛋!”
剧烈地呛咳了好长一阵,他终于勉强睁开了眼,愣愣地瞪著正悬在他上方、红著眼圈的女人,他的手费力地抬起,轻探了探、缩回,再探了探、又缩回,无论怎样也不敢去触模这个似真如幻的人体。
“笨蛋,这次从奈何桥逃回来的人是你!”她吸了吸发酸发涩的鼻子,主动投入他的怀里,“笨蛋!白痴!一个连闭气换气也不会的旱鸭子也敢玩跳水?混蛋!”
“弟、弟、弟儿?!”小小声的、似有若无的呼唤小心翼翼地唤了出来,语音依然粗哑难辨。
“是我啦,混蛋白痴刘青雷!”她用力捶他肩膀,开始又哭又笑,“我三岁就会自己游了,谁要你救!你到底长脑子了没!我不要你做大哥啦!你又蠢又笨又呆又痴,我不稀罕你做我大哥啦!”
他竟然以为、竟然以为……
“混蛋大哥!”她骂,“混蛋大哥!你非要吓死我才甘心吗?混蛋大哥!”
“弟儿,弟儿,弟儿!”铁臂蓦地又勒紧了她的纤腰,湿透的身躯猛地一滚,将身上的女人压在他的躯体下,他埋进她散乱的湿发中,颤抖著迭声轻唤:“弟儿弟儿弟儿弟儿……”
“谁是你的‘弟儿’?”她捶他,“混蛋!混蛋!”
“弟儿弟儿弟儿……”他任她又捶又骂,只轻轻唤她,“你不要再回去了好吗?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你不要再吓我了好吗?”你……将心给我……好吗?
他却不敢说出来。
“混账大哥!”她依然又笑又骂又哭又捶他,“我回哪里去?我都被你宠坏了!我哪里舍得离开你?我和你到底谁在吓谁?你是疯了你呀?”
双手捧起他埋在自己肩颈间的头来,望著那苍白的、几乎算是惊恐的面容,望著他如漆星眸中的压抑情感,她忍不住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