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了他吧!
“阿弟姑娘,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可以住嘴了!”他不得不略略加重语气,朝眼皮子底下这个挺得笔直、脑袋也垂得低低的小女子咳一声,端出他端坐军帐的威严来。
“呃……奴婢遵令。”很快很乖地应了声,瘦小的人儿立刻从善如流地关紧了嘴巴。啊,她眼前这高壮的男子是将军呢,她要小心再小心一些,免得被军法处置!
“你不用怕的,我并没生气。”见这原本聒噪的小女子果真噤口不语了,他却又突然间很不舒服地挪了挪身躯,“阿弟?你怕我?”
“俗话说‘将军肩头能跑马’,奴婢哪里会怕将军大人生气?奴婢只是很敬畏将军大人而已。”嘴放甜一点比较好吧?她和这位将军大人又不熟,除了那日在茶楼领教了他的威严气势之外,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这男人的禀性以及喜怒。要小心应付哦,她可是很聪明的!
“你……”明明知道这油嘴滑舌的世故性子绝非这小女子的真面目,但他偏偏又抓不住一丁点的破绽来,只得暗叹著转了话题,“姑娘刚才说,是我贤弟要姑娘过来的?”
服侍于他?
“是。”不敢再多言,简简单单一个字而已。
得了答案,他有些皱眉了,心中也有些后悔了。他本不该将心底盘算说出来的。看吧,那小子自作聪明地为他惹来了什么麻烦?!
“阿弟姑娘,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去吧。”他再次暗叹一声,决定先打发走这让他愈来愈有兴趣的小女子,待明日再同义弟“探讨”一番。
今夜,他只想就著这如豆灯火,听著那两岸的阵阵松涛声,清净地读读圣贤书。
“可是,我、哦,奴婢是来服侍将军大人的啊!”
要她走?她自然是一千两百个乐意啊,可是……这场面上的话,她总要说完吧?
“阿弟姑娘,你是女子,而我则为男儿身。”他又叹,“男女有别,孤男寡女深夜独处总是不合礼教。”就算他已存纳她之心,但该讲的礼数,却是一样也不能少的,他自小的教养不容他有唐突失仪之举。
“啊。”这一番言辞,多少还是让她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这男人,果真是古代人呢。
“姑娘?”他叹了再叹。
这瘦小的女子,看似平凡,却又伶牙俐齿、满月复文采,头脑也甚是聪慧,但这细微的小处……却又是有著三分的迷糊心性了!谜一般的女子啊。
“阿弟姑娘,夜已深,刘某多谢姑娘的好意,姑娘早些歇息去吧!”他难得温和地再讲了一遍,心底极是诧异自己竟然没有一点的不耐烦。若在军中,他一句话要重复上两遍,只怕底下的人早已被打四十军杖了!
是这难得的宁静时光让他难得生了一点的耐心,还是他从不知自己竟也有这少见的耐性在身?唔,头疼。
“阿弟姑娘?”他唤了又唤。
“呃,啊!将军大人要喝茶还是……”
“我什么也不需要。”他马上截断她又即将月兑口而出的汹涌江水,很快地用手一指她身后的舱门,“夜深了,姑娘休息去吧!一切等明日再谈。”
“呃……是。”
这一次,瘦小的身躯很爽快地转身、并慢吞吞往外移,但在步出舱门之后,又慢吞吞地转回身来,“将军大人……”
他扬眉望著她。
“将军大人,是您不要奴婢服侍的哦!”这一点一定要讲明白的,免得明日有人追究。
“是,是我不要的。多谢姑娘好意了。”他迅速点头。
“那……奴婢告退。”身子慢吞吞地福一福,伸手将舱门轻轻一关,瘦小的身子终于从他视线中消失无踪。
而后,他听到噼噼啪啪的小跑步声顿时响起,而后又立刻消失。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著她穷追不舍一般,那脚步声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了。
慢吞吞吗?他瞪著被关合的舱门许久许久,久到他忘了他刚刚极想去做的事。这瘦小的女子,真的引出他的兴致来了!难道……他想找寻的镇远将军府未来当家主事的人选,真的……被他寻找到了?!
这看似不起眼的女子……似乎很对他的眼啊。泛著流光的如漆星眸,再也定不下心来捧卷细读了。明日……
明日会怎样,又该当如何呢?神情威严的端正脸庞上,缓缓地漾出了一个淡淡期待的弯弯笑痕来。
明天,是美好的一天!
呜,是谁这样子讲的!
她的明天,简直一片……黑暗啊。
垂在耳朵旁的辫子松垮垮地垂在右耳朵旁,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小小的女圭女圭脸有些滑稽地皱了又皱,半垂的丹凤眼则一片的神志迷离。
唔,好想睡啊。
“阿弟!”天外一声喊让她马上振作起来。
“是,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要奴婢……”
“我在让你用火给匕首消毒,不是让你用匕首削蜡烛!”
恼啊,好恼!他堂堂的京城聂府的大公子一向是温文儒雅的最佳人选啊,孰料竟有面目狰狞的一天!
“啊,是!”知错必改是她阿弟姑娘的座右铭哦。
正将无辜蜡烛凌迟的素手马上用力往上一挥,让深蓝的火焰烤上小巧匕首的尖部。
“你昨晚没睡觉呀?怎这般的无精打采?”一边仔细地将义兄右臂上的白布一圈一圈地拆下来,聂大没好气地哼了。
“奴婢晕船啊,晚上睡不著。”现在正值大中午,习惯了午休的她自然没精神做事嘛。
啊炳──一想起“午休”两字来,半垂的丹凤眼不由垂得更眯了,眼中酸酸的,几乎要落泪了。
“晕船?”不可置信地怪叫一声,聂大忍不住冷冷一笑,“这几日我见你精神很好吧?”
这一趟航行,最快乐的便是她了!每日吃饱喝足后便往船舷一靠,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气质,只对著两岸风景探头探脑、吟诗作曲的,哪里有一分的“晕船”苗头?哼,当初百般不想随他们登船,可如今呢,乐不思蜀的却又是哪一个?!
“呃,呃,呃,奴婢随遇而安嘛!”呜,她要收敛一点、收敛一点啦。
“好一句‘随遇而安’!”聂大再哼一声,勾勾手指要她过去。
她乖乖上前几步,半垂的丹凤眼一扫到那红肿若馒头的箭尖伤口,马上嫌恶地调转了视线。
“怎么,你这如今为人‘奴婢’的也敢嫌弃起你家主子大人来了?”聂大自然也瞄到了她一脸嫌恶的表情,马上想也不想地一把将她扯得更近,逼她不得不望向那流脓的伤口,“以后与我大哥刺脓换药的人手便是阿弟你了,你躲什么躲?”
阿弟不敢置信的大叫道,“奴婢、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哪里敢、敢动刀动枪的?公子爷,您就放过小的吧!”头用力朝墙一扭。要她拿刀刺破那恶心的流脓伤口,然后用手用力挤、用力挤,一直到挤出鲜红的血来才能善罢甘休?呕──她,才,不,要!
“你是奴才不是吗?”恶狠狠的奸笑凉凉地从她耳边响起,吹得她头皮发麻,“主子的吩咐,有你这为人奴才有置喙的余地吗?”手恨恨地一拨,非要那张女圭女圭脸瞪住那红肿伤口不可,“再者,你忘了是谁害得我大哥如此模样的?又是谁说要负起责任的?!”
“我……”女圭女圭脸苦苦地一皱,眯成一条线的丹凤眼遮掩住所有的神思。
“还不快动手?”视而不见女圭女圭脸的苦相,聂大很是恶霸地逼人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