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物体微微动了动,却是一声不吭。
“怎么,刚才还直嚷着要大大地吃上一回,这么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青年毫不厌烦,淡淡的笑依然噙在嘴角,手还轻轻地拍着,“快快起来。不然我可要改主意了。”
“……”随着他的动作,他怀中的物体嘟囔了几句,又动了动。
“又在讲我坏话?”他的眉一扬,示意店小二拿一条湿巾子过来,接着掀开青色的巾子,一张小麦色的属于少年的圆脸露了出来,“起来了,听到没有?”
“唔……”眯起的眼猛地接触到刺目的光线,他怀中的少年忍不住申吟一声,圆圆的杏眼紧紧地眯起,头一缩又想退回去,再大睡特睡上一回。
“好啦,不要再耍孩子脾气了。快起来,不然我可要恼了。”青年沉下脸,将少年身上的巾子完全扯下来放到一旁,接过店小二送来的温巾子,便往少年的脸上擦去。
“哇!”少年这下真的清醒了,手一拨将替他擦脸的大掌挡住,“你擦得我好痛,好啦,我自己来了啦!”呜,狠心的人!
“黑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还说?”黑夜曲指弹向依然赖在怀中的家伙一记,哼了声,“几天不罚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
“我说的本来就是……”后半段话在黑衣的脸凑到眼前之时,终于消失。
“好了。多大的人啦,还要撒娇?”黑衣没好气地再弹怀中的少年一记,再叹口气,“阿单,你到底要不要吃你的饭?”虽说身子还是矮矮的,可她也有二十了啊,却怎么还是这么的孩子气?
“要!要!当然要!”眼尖地看到桌上的红烧肉,口水立刻开始泛滥成灾,阿单娇小的身子一动。一个鲤鱼打挺就从黑衣的怀中跳到地上,眉开眼笑起来。呜,她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尝过肉味了耶!呜,好香好香哦……
“馋鬼。”黑衣瞪了她一眼,却无法生她的气。
“黑衣……”阿单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灵活的乌瞳一眨不眨的。
“好啦!吃吧!”再叹了口气,黑衣无奈地摇摇头。
“好耶!”开心地嚷了声,阿单飞快地端起一碗米饭。竹筷一捞,直接攻向香喷喷的肉块,大块剁颐,吃得不亦乐乎。
“黑衣,你要不要也来一块?”讨好地将一块红烧肉夹进黑衣的碗里,阿单眨眼一笑,“很补很补的哦。”
“我若真的吃了你这一块,怕是要被你再扒一顿了。”黑衣直接将近在嘴角的肥肉用竹筷推到一边,敬谢不敏,“你真有这等好心?”他才不信呢。
“啊,黑衣,你怎么能这样说,简直太伤我的心了。”阿单嘻嘻一笑,将肉丢进自己大张的嘴中,却浑然不知他们亲昵的举动,惊掉了其他食客一地的眼珠。
这个冷冰冰的黑衣青年和这个笑嘻嘻的黑衣男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啊?是叔侄、兄弟还是同门师兄弟啊……他们难道不知礼数吗?大庭广众之下,这个青年却大胆地将小男孩搂抱在怀,难道他……有断袖之癖?!
将酒楼中所有人的猜疑视线尽数看在眼中,黑夜淡淡地哼了一声,开始静静地用饭。只要自己活得快乐,管那些无关人等做什么?
微笑着看了吃得开心的阿单一眼,黑衣冷冷的眼眸中开始有了暖意。
五年前,倘若不是这孩子一一啊,不能再说“孩子”啦,阿单已经二十了呢一一倘若不是这贪吃的爱哭鬼,他黑衣的一条命只怕早已烟消云散。
那乌龙的“走火入魔”,那乌龙的“散淤”法……一团乌龙过后,他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从小辛辛苦苦练就的一身惊人内力,就此烟消云散。原因无它,自诩为他的“救命恩人”的阿单在饱尝内力传导之苦和无可比拟的巨痛之后,打死也不肯再来一回,不肯再借由“散淤”将内力重新输送回他的体内。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重新再练上一回!”
这是当时阿单给他的两种选择。反正他已经保住了性命,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她为了帮他散那见鬼的淤,身受了重创呢,简直是痛得死去活来一一一句话,要命她有一条;要内力,嘿嘿,她是绝对不还的!
黑衣也没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深深地叹了一声。
轻车熟路,驾轻就熟。对于已经练过一回“风起云涌”的他来说,再重头修习一次,其实并无差别。他深深叹息的是,那个让他头痛不已的家伙,她现在身怀他的一身绝顶内力,若掌握了运用之法,将只储存在她膻中大穴的内力循环到奇经八脉的话,只怕不出五年,她便将轻松跃人世间绝頂高手之列。
只是,从来不屑成为“江湖人”的阿单依然对成为“江湖第一人”不屑至极。打打杀杀、恩恩怨怨,从来就不是她的梦想。她的梦想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能吃饱穿暖,能有舒服的家,能有关心她的入,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请不要来烦她。
多次劝说无效后,黑衣只好放任她自在逍遥,不再强迫她学习融合内息之法。
而同时,他又重新由第一重练起,再一次重新修习“风起云涌”。原本就已经有上一回的基础,体内又有几分残余的内力作为引导,再一回修习起来,他并未花费多大的心神,内息便一日千里地在体内重新积累。只用了短短九天,他已经可以从栖风谷攀爬到谷外,去采购他们的民生大计。
生活与他练功走火人魔之前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然每月沉醉于武学之中,而阿单也依然每日在黑衣的督促下一目十行地看书、写字,有空则会在谷中上蹿下跳,继续弄得谷内鸡飞狗跳。
表面上看来,似乎一切如常,但除了一件事一一
自从黑衣将体内大部分内力借由“散淤’’传导至阿单的体内后,阿单便停止了所有的生长发育,体形和容貌从此再无一点儿变化。她的一切,停在了十五岁。
为此,阿单没有什么感想,但黑衣却深感对不起她,也因此,有意无意地,他对阿单的管教无形中松了许多,也不再强硬逼迫她读书写字,更放任她在栖风谷中当山大王,闹得无法无天。
时间一晃,便又是五年。
五年里,黑衣的“风起云涌”再度修到了第六重,但最后的第七重,他却不再修习。原因无他,自然是怕再闹上一回乌龙。他虽从未对阿单提起过,却自知上回走火人魔的原因有些奇怪,他隐隐地感觉到并非是他自身修习不当的后果,而是他的体内似乎有某种药物直接导致了他的走火人魔!
仔细想来,原因大概与他十年前那一次的出谷月兑不了干系。但是,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又是何人暗中对他下了毒手呢?况且,隐伏在他体内的药物似乎只在他修习内功到最紧要关头的时候才起效果。到底对手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却怎样也想不出原因来。既然他已明白此事,自然不会再冒险地继续往下修习。
反正,凭着他现在的内力修为,天下能与他一较高低的人也没几个了。何况他练习武功也并非为了称霸武林,而是一种兴趣而已。
于是,在他修成第六重后,他马上停止了修习,再加上阿单整日的软磨硬泡,他只得举手投降无奈地应允了这个小表头,答应带她出谷一一闯荡江湖去!
闯荡江湖?对于武功没有了丝兴趣的小孩子,却偏偏立志要去“闯荡江湖”,成为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