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承认,他真的动心了!
一向力求事事完美的他,竟不留神地栽在一个不起眼的、有著许多小缺点的小丫头手里。
他早已记不得他初次见阿涛时的情景。只记得近一年多来,他的眼里、心里,渐渐有了一个连路都记不住的小丫头。
她迷路成痴,刚开始他甚至想逐她出府,省得聂府中自养这么一个笨蛋家伙。
她少言内向,从不知该对到石头阁赏玉的主子讲些什么奉承的言辞,一味地打理著一阁的玉雕,整日与那些石头为伴,付出她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那时,他就想,何时这个小丫头会将她的注意力献给玉以外的事物呢?
他依稀记得,在小丫头初次学管石头阁,他曾几次怒斥过她,只因她不懂玉器的摆放、不知玉雕的保养之法。仔细想来,他这旁人眼中温文儒雅的聂府大公子,那几次的斥责真的很稀有。
可是,就是那几次稀有的斥骂,让他第一次有了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的渴望。
她从不反驳,只是埋头垂肩,静静听他斥骂。而在他恼火地离开后,便会更加努力地学习整理玉器、悄悄向旁人请教玉雕保养之法。几次后,他再也没了斥责这小丫头的机会了。真是个努力上进的小丫头!
他忍不住低声轻笑,继续搂著肩上的小小人儿,大步纵跃著他的路,继续回想著有关这小丫头的一切。
她固执,只因那次在清玉楼一时失言地送她一个“滚”字,这小丫头便再也不想踏进清玉楼一步,就连那个深夜他前去造访,也向他嘲讽了下。一个超爱记仇的小丫头!
她不知挫败、毅力极强。多少次前去雕玉坊请教师傅雕玉技法,多少次被拒於门外,却依旧痴心不改,一次又一次地前去虚心请教,弄得那些师傅都开始对她肃然起敬。一个屡败屡战的坚强小女人!
就在这时,两三个整理清玉楼院中树木的家丁,张著吃惊的大嘴巴,呆呆望著他们聂府的大当家紧拢著披风,沿著清玉楼的外墙,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几过院门而不入。
此情此景,恁是眼熟,熟到他们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想起另一位大人物——“阿涛!”
惊讶地齐声惊呼,却意外地震回了嘴角含笑、神游太虚的聂府大当家。
一时之间,便见骑坐在树上修理枯枝的几个家丁,瞠著圆眼看著大当家停下了脚步,将披风扯得更紧,不悦地扫向他们。
两阵对峙,人多势弱的一方很快败下阵来。
“大、大公子,你身体不适吗?外面天这么冷,你何不进屋内去歇息?”家丁一结结巴巴开口,堆起满脸笑,心里却想哭。是大公子耶!他们怎么会去联想到那个爱迷路的阿涛小泵娘!看吧看吧!打扰到大公子了吧!
点了点头,聂府大当家缓缓从敞开的院门定进院来,依旧拢紧著披风,缓缓步进清玉楼,消失在厅内转角处。徒留几个骑在树上发呆的可怜家丁,依旧瞠著眼珠,在寒风中发呆。
他们刚才是作了一个梦吗?
摆月兑掉身后可笑的瞪视,聂修炜加快脚步转入暖意融融的内厅,反手将厅门关好。
突然,肩上传来的微弱拍打让他忆起自己身上尚挂著一个小小人儿。急忙解开披风,将小小人儿解救出来。
可,一看到那憋得通红的小圆脸,聂修炜就想放声大笑,但再瞄到那眯起的杏眸中蕴藏著愠恼,他连忙识时务地压住笑意,将小丫头抱到暖炕上,用棉被将她仔细盖好,只露出那张红通通的小脸。而他,则跪坐在暖炕下的踏板上,将头支在炕沿,静静与她四目相对,唇角含笑,一语不发。
他大老爷现在是想干嘛呀?不开口,只顾盯著她……算了,不管了!阿涛抿一抿唇,双手一撑,想要起身走人,却被一只大手又压回炕上,动弹不得。
“别动,暖和一下。”轻笑著摇摇头,聂修炜将手横过眼前的小身体,替她拢一拢耳边乱掉的发辫。
呃?大公子是怎么了?举止实在太过古怪,她还是少惹为妙。
“想知道我请你来清玉楼的原因,是不是?”修长的手指轻触那小巧的元宝耳,满意地发现她已暖和起来。
这叫请吗?只一句“跟我走”,便不顾人家反对地将人往肩上一甩便走。请!?哼!未免太客气了。阿涛眯眯杏眸,将视线固定在屋梁上,不想理这个翻脸如翻书的大龙头。
“生气呀?”聂修炜跪直身躯,俯视眼前气嘟嘟的小女孩,勾唇一笑,“谁叫你摆架子,不理我?”若她肯乖乖跟他走,他又何必出手?
“我不理你!?”翻翻白眼,阿涛低声嘟哝,“你是聂府的大公子耶!”谁敢不理呀?
“哦?”他俯耳贴近那张红润的唇,故意惹她。
“大、大公子,”咽咽口水,被下的小手握得死紧,阿涛小心地开口,“你、你可不可以放奴婢一马?”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子若被人看到,她可是要被浸猪笼的耶!
“放你一马?”不悦地离开一些距离,聂修炜感觉那句“奴婢”十分刺耳,“什么奴婢不奴婢,以后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
他才不要那可笑的阶级之分,隔离了他与小丫头的亲近。
“那……那能不能请大公子行行好,放阿涛一马?”识实务者为俊杰,何必在不利於己的情势下充好汉?小女子一样能屈能伸!她立即从善如流。
“小表头!”笑著伸指弹一弹她的小圆额,聂修炜有趣地发现这小路痴不为人知的一面——奸诈!
“大公子?”扯一扯笑僵的唇,阿涛只能将怒火深压心底。没办法!她屈居於人下!
“好啦好啦!将你这副小媳妇的模样给我收回去。”聂修炜转身靠坐在炕边,留给那个胆小的小丫头一些喘息空间。
厅内静悄一片,两人再无言语。
悄悄地松一口气,瘫在暖暖的火炕上,阿涛舒服得想要睡上一觉。吃过午饭后,她本想去雕玉坊的,但她又在松林迷路了一个多时辰,又冷又累,早快支持不下了。虽然大公子不顾她意愿地强行押她来此,让她很生气,可看在他让她能休息一下的份上,算啦,反正自己也惹不起他,适可而止就奸。
“哪,这个给你。”一只大手忽地伸到眼前,几乎吓掉她半条命。
恶霸!让人睡一下不行吗?
“喂,快点拿过去!”懒懒地将头支在炕沿,聂修炜挑眉观赏小路痴的各种表情。
是什么东西?阿涛仰起头望向那双大手,可怎么看也只能瞧见古铜色的手背,她又不会透视,能看见才怪。
“懒丫头,连伸手接一下都不想。”他摇摇头,两指夹住寸方大小的一个小巧玉盒在她眼前晃了晃,轻轻一丢,白玉盒越过阿涛的鼻尖,落在她颈旁。
叮当——
盒内细微的撞击声告诉她,盒里有东西。
阿涛眯起杏眸瞅一瞅龙头老大,见他眨眼示意,她便翻身坐起,小心地拿起小巧的玉盒,入手却是一片温润。
是用暖玉做成的!?
“打开看看!”起身斜倚在炕柜上,聂修炜笑著建议。
既然老大都说了,那她当然不客气了。阿涛伸手小心地拨开玉盒上的搭拙,将雕花的盒盖掀起,顿时,盒内的小巧玉雕吸引住她的视线。
那是一只通体乌黝的小玉猴,斜扭著胖乎乎的圆肚,仰著黄豆般大小的小小脑袋,灵活的小眼珠正斜睨著她,右爪搭在腰间,左爪齐肩掌心向天平举,手心托著米粒大的一颗白玉寿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