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尉迟书坊用了一年的时间,终将完成一项经营大计!
去年年末,尉迟闻儒从一位棋友手中购得一本唐时手抄本,乃唐大家韩愈的《韩文公文集》,其中不仅录有大部分诗文,更有不为人知的数十首仿古诗体,诗中处处显露出一代文宗的峥嵘本色,而最最珍贵的是此文集乃韩愈亲手所书!
为此,尉迟书坊众人兴奋了许久,最终决定邀请书法高手一字一字地按文临摹,再刻成雕板,准备印制成书,以期在书市中占挤一席之地。
此次聚会,众人便专为此事而来。
“王先生,您亲自看过摹本了,可与韩公亲书风骨一致?”阿棋直问重点。
“我仔细审视过,与韩公书法相较,不论字形字势,或是文中风骨,简直一般无二,世之少见!”王先生抑制不住一脸的激动。
“那就好!”众位先生也忍不住拍手庆贺。
“那,咱们首印多少本?”王先生请诸人拿主意。
费了无数心血,当然是为盈利。
现今国泰民安,社会风气渐以读书之人为主导,读者众,需求量自然也多,因此导致印书、书籍买卖生意兴隆,大小书肆挤满了城镇。同行竞争激烈,小小的尉迟书坊原本以书籍买卖为营生,但势小力单,已渐渐有被其他不仅买卖书籍、更拥有印刷坊的书坊击倒之势,若想在书市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往印刷方向发展。但苦于没有财力,一直到现在仍在书籍买卖上苦苦支撑。好不容易寻得了一发展契机,自然要紧紧抓住。
“依我看,咱们先印他一万册!”年轻气盛的齐先生握握拳,“不鸣则已,一鸣便要惊人!”
“对,一鸣便要惊人!”张先生也拍手。
“但若卖不出去,岂不亏本?”赵先生摇头。
“要不先印一百册试一试?”王先生综合众人意见,小心提议。
“咱们还是听棋姑娘讲一讲。”刘先生是五位账房先生中最年长的一位,也算是五人的头头。他几十年来一直在尉迟书坊工作,堪称为书坊中的元老。几年前书坊到尉迟闻儒手中,也全靠他全权打理。不然依尉迟闻儒溺于围棋、不懂经商,五间小书坊早支撑不下去了。
“对,还是请棋姑娘拿个主意。”众人纷纷点头,眼中全是热切的期盼以及赞许。
阿棋虽不精于围棋,但在经商上却有着不小的天分,几年来尉迟闻儒对书坊不闻不问,书坊的经营渐渐由她主掌,加上刘先生等人的细心教,年纪虽少,倒也可称为经营高手了。
“那我说几句,请几位先生给提提建议。”阿棋笑眯眯地轻啜一口香茗,慢慢讲出心中思量已久的计划,“咱们此次印刷,仍平生第一次,就如齐先生所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既然花费了无数心血,那自然要取得成功,要让咱大明朝的读书人都知道咱们京城尉迟书坊!”尉迟书坊虽在京城小有名气,但出了京城,知晓尉迟书坊的人却少之又少,远不及其他书坊。
“棋姑娘言之有理。”王先生点点。
“所以,咱们这次既要成名,又要获得大笔利润。”为了仿印《昌黎先生集》,她几乎将一年来五间书坊所有的资金都投了进去,也算是背水一战,若不幸亏了本,哈哈,书坊怕也撑不下去了!
“但这谈何容易?”刘先生捋一捋长须,脸上的笑有点勉强了。
“是啊,咱们已花费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再也拿不出多少钱来投入了。”王先生也皱了眉头。尉迟书坊规模并不大,每月营利也不过几十两白银而已,虽说现在物品便宜,十两银子便足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一千两银子,真的已算天价了。
“印制成册所需纸线油墨花用虽不算太多,但将书册运往各处书坊寄卖,这一笔开销怕少不了。”路费、寄卖费用以及书坊代卖的抽成,处处要用到银子。要扬名,并非易事。
“棋姑娘,快讲你的计划呀!”众人有些心急,俱想听听这位小泵娘的主意。
“诸位先生,阿棋是这样想的。”她一笑,慢慢而详细地娓娓道来。
书印刷要用不同等级的纸张,但都要以上等宣纸为界限,最高等级的丝宜印制二十五册,制成上品的珍藏本,略低一级的棉宜印刷五百册,制成普通的珍藏本,再用上品宣纸印刷两千册,制成人人购得起的普通集子。说白了,便是用同一雕板,使用不同品级的材料,采用不同的集册手法,制成价格等级不一的书册,贫富兼俱,面面俱全。
“好主意!”刘先生先抚掌而笑,赞叹地点一点头,“如此一来,同样的刻板,却会有不同的成册样式,版本既统一而又有不同,能招来买者。”
“价格如何定?运去各地书坊的花费又该如何来支付?””张先生提出难题。
“是啊,书即便印成了,推销出去也要很大的开销啊。”赵先生也叹道。
“咱们书坊恐没多少现银了。”
“别争,让棋姑娘讲完呀。”王先生打断各位的感叹。
“价格呢,二十五本咱们用丝宣印制的,我预备去制订二十五个上好的书匣,给书本以最好的包装,一本咱们卖它个一百两银子!”她语出惊人。
“一百两?!”众人惊呼。宋时珍本的价格也不过百两,一本仿刻书能卖到这般高价吗?
“各位先生,其实大家也都看到了,当今之购书者虽众,但那些不惜家财悬购珍本的,有几个是真正为了收藏?”阿棋淡淡一笑,“那些达官贵人抢购珍本,不过是为了炫耀身价而已!”大明的斗富,比起汉时石祟等辈,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咱们派人去京城中达官贵人聚集的茶楼歌苑传传消息,到时为争面子,来咱们书坊一注百金抢书而归的怕不在少数。”这个小算盘她打了一年了。
“不错,书本来是买来读的,但买去用来彰显身价的人确为数不少。咱们小赚他们一笔也不算失了身份。”既然有乐意挨打的黄盖,充充周瑜也不错。
“二十五册这便是两千五百两银子哪!”制书成本全收回来了,“书精则珍,易买出去!”
“五百本普通珍藏本呢?”齐先生眼睛开始亮了起来。
“这五百本,咱们分成两批,三百本不卖,其余两百本便放在咱们五间书坊中,每本要价白银五两。”阿棋算盘拨得很精,抢不到二十五本珍本的,自然会自降一格,或醉心于收藏的也会来凑凑热闹,二百本普通珍藏本也容易销出去。
“三百本不卖,要做何用?”
“诸位忘了?明年便是朝廷大考之年,上京赶考的举子定会不少,这三百本咱们便留着赠给他们,若受赠者中幸有高中的,对咱们书坊来说,岂不是多了一位朋友?”若尉迟书坊有了官员宣传,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
“妙!”赵先生拍案叫绝。
“棋姑娘,这三百本咱们也不能随便赠出去,咱们可得仔细挑选,赠予有真才实学且珍爱书册的举子,才有用处。”王先生见多识广,随即补充,“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赠也白赠。”
“对,王先生言之有理。”众人均点头附合。
“那依先生所见呢?”阿棋甚是虚心。
“每回大考,来京的众多学子出身贫寒的,均会去京城佛寺寄宿,咱们可将书册布施于京中佛门圣地,由他们代为赠予。”
“对,如此一来,这书册便真会发放到爱书惜才的读书人手中了。”自古学子出贫门,出身贫寒的学子们更易记取他人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