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真的很小,仅有十五平米多一点,除了东侧一张单人床,西侧一张双座沙发——如今是他的床,余下的空间几乎全被大大小小的布偶占满,简单的厨房用具可怜地挤在阳台的一角。
这屋子,只能说是简陋得可以,甚至没有一件家具,衣物只能放在行李箱中靠在墙角。
与在大厦三十层的几百平米的豪华住所相比,真的无法可比。
可,他在这里的日子,却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和他的长安静静守在这小小的空间,没有交谈,没有过多的肢体语言,只默默地守在一起,远离了尘世的喧嚣,避开了世间的烦恼,他真的很开心,很轻松。
如果,就这么过下去,也该是最浪漫的事吧?
唇咧得更开,乌黝的黑眸里,塞满浓浓的笑意。
很快地,整理完小室,他转身走进窄窄的浴室兼卫生间,挽起衣袖,开始洗那满满一盆的衣物。白的长裙,黑的衬衫,红的上衣,灰的长裤,他的,长安的,浸在同一盆中,犹如一道缠绵的歌。
这种普通平凡的生活,他甘之如饴。
摇摇头,扭扭腰,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很是笨拙的大掌用力搓洗着衣物,爽得要命。
身后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他立刻回头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顺便晃一晃手中的劳动成果,万分渴望换来一个赞许的笑容。
却不料那张原本睡眼惺忪的容颜在瞥到他手中的衣物时,立刻脸色大变地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他,手忙脚乱地将衣物一一捞上来分放一旁,再拧开水笼头全力冲洗。
怎么了?
微张着大嘴,他好奇地看这一场洗衣大战。
“长安,我、我洗得不对吗?”他咽一咽口水,不敢望向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只能小声地请罪,“我、我本来想、想帮你的。”看来却似乎帮了倒忙。
有些胆怯地再次伸出大手想帮忙,却又被一把拍开。
“长安?”他问得更加小心翼翼,双眸一眨不眨地愉瞄着那张越来越黑的小脸。
回答他的,是甩过来的一团衣物,带着成串的水珠,一把贴在了他的胸前。
这是什么衣服?
他皱起眉,努力分辨衣服上的颜色,似乎是白色,又有着黑块、红斑,更连着灰灰的色块——他不记得盆中有这件奇怪颜色的衣服啊!
正冥思苦想间,一件衣物又盖在了他的头上。
大手一扯,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水渍,先仔细观看,这一件颜色更绝,红不红、黑不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嘴咧得更大,头……垂得更低。
笨蛋!白痴!
一张小纸片用足了力气,狠狠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到底哪里错了嘛!
一头水雾,乖乖站在浴室的小角落,再也不敢弄出一点声音。
阳刚的唇却弯起大大的笑弧。
长安肯对他发脾气了耶。
——***※***——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呢?
斑大的身子,乖乖蹲坐在灯下的阴影里,黑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在身前抱膝而坐的小女人身上,在商场上战无不胜的头脑如今依旧陷在早上的那盆衣物上,努力苦思再苦想。
自早上的洗衣事件后,长安再也没看他一眼,好似当他是隐形人般,自顾自地忙东忙西,将可怜的他晾在了一边。
他到底哪里错了呢?
“嗨,这位老弟,一块喝几杯?”友好的问语,来自两步开外另一个路灯阴影处。
可以吗?
他首先望向身前的小女人。
“没关系啦!”友好人士热心肠得很,“只是几杯啤酒,你太太不会说的啦!”
嘿嘿,单凭“太太”这两字,唐沂泱立刻挂上大大的笑容,偷偷地移过去。
“老弟,很怕老婆喔?”立刻塞上啤酒一大杯。
“爱她,自然有那么一点点怕啦。”完全是全新的体验。
“嘿,说得对哟!”友好人士大力地拍一拍难兄难弟的肩,心有戚戚焉,“我也是啦,我那一口子只要一瞪眼,我立刻会发抖哦。没关系啦,习惯了就好。”
“发抖是因为被她电到嘛。”他也嘿嘿笑起来。
“对哦对哦!”友好人士豪爽地落下一大口啤酒,竖起大拇指,“老弟,看不出来你很有墨水哟。”
“哪里哪里!”大力地一碰杯,他笑眯了双眸:“老兄,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尽避说!”
“是这样的……”他将早上的洗衣记完整地重复一遍,还没讲完,便遭到了友好人士的大声嘲弄。
“哈哈——”友好人士抖着手指着他的鼻梁,笑得前伏后仰,“老、老弟!你真的很白痴,颜色不同的衣服不能放一块洗啦,哈哈——咱们的衣物全是地摊货,水一洗便会掉色。好、好好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瞠大双眸,忍不住也笑起来。
“老弟,你太能干了,佩服、佩服。”友好人土再竖大拇指,“你老婆修养也不错,才贴了你四个字。要换成我老婆呀,不同我吵翻天、骂死我才怪。”
“是吗?”他笑,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幅画面:长安用力揪着他的耳朵,责怪的娇嗔由红唇中轻快吐出——
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那该含着怎样的幸福。
“喝啦!”
“干杯!”
两个爱妻子的难兄难弟,顿时结成同一联盟,躲在灯影里,嚷得开开心心。
——***※***——
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依旧是起伏不断的叫卖声,依旧是气味混杂的空气,依旧是充满汗臭味的消遣场所。
他便坐在这一切的交汇点上,没有隔着车窗,没有任何的阻障,心中却充满了欢喜。
爱一个人,便会爱她的所有吧?
什么叫屋及乌,他第一次有了真切的体会。
这些天来,他依旧陪在长安的左右,陪她一起挤在那闷热狭小的鸽子间里,陪她一起缝制那可爱的卡通布偶,陪她—起收拾房间,陪她一起洗涤衣物,陪她一起挤在喧闹的夜市,陪她一起卯足了全力同人砍价杀价,陪她一起共谈路边的大排档……
一种全新的生活,一种全新的体验,一种全新的心情,一种全新的幸福。
他再也记不起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他再也忆不起自己是怎样的豪门总裁。忘记了他的所有威赫,只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昔昔通通的平凡人,只是一个爱老婆的大豆腐。
只要幸福重来,只要长安的爱可以重来,不管怎样的生活,他都开心。
——***※***——
“舒不舒服?”
含着笑,背着他的长安,他轻快地走在空旷的大道上,“累了也不明白表示出来,爱面子的小小笨蛋。”
小纸片飞快地晃在他的眼前。
“我非要你背的?”
他忍不住笑起来,“是,是我自作多情,谁让我手脚闲不下来,自找苦吃呢?”
长安,又开始爱他了吧?
至少,在他这些时日的纠缠下来,不再将他视若陌路,不再将他隔在门外,不再对他冷淡以对,不再对他充满怀疑,不再对他排斥,不再拒绝他的温柔呵护,不再……
许许多多的“不再”加起来,应该算是可喜可贺吧?
低低沉沉的浅叹,抑制不止地转为放声大笑。
你怎么了?
“高兴,开心,欢喜,幸福。”他回头睨小女人一眼,更加开心地发现小女人红、了、脸。
托负娇躯的双臂不着痕迹地用力,让他的小女人更加贴俯在他的宽背上。
啊,他的长安。
静静地背着他的小女人,唇畔溢满了笑,他慢慢走在星空下的大道上。
或许,该是向长安正式道歉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