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狄老大没告诉过朱丽娅?她吃惊地瞠大眼珠子,呆呆望向老者寻求解释——余下的话,自动关机,没有听入耳中。
“怎么?他没告诉过朱丽娅他的身世,有什么不妥吗?”啧,笨女人,该听的偏没接收到。
“那、那——”两个曾许下海誓山盟的人、恋人耶!会不去探听对方的过往?
“嗤,他一定也告诉过你,朱丽娅与他几乎要生死相许——偏被我生生拆散。”哼声显出不屑,“一定也讲过我指他鼻子骂‘你配不上朱丽娅’之类的话。”不过当时他骂得确实有够难听。
“嗯。”海兰颠来倒去盯着手中的水杯,不知该如何化解老少两辈间的恩怨纠葛。
“嗯什么呀?是就是,你替他隐瞒做什么?”狄进九脖子一梗,“我和他之间的仇怨咱家中哪一个人不知,你不用操心啦!”还没正式嫁入狄家呢,心,却早已是狄家的了。凭这一点,他认同她是孙媳妇。
“算了,”挥一挥手,“全告诉你罢。”狄进九瞧她为难的样子,不再逼她,“我也不想总做白脸呢!”瞅她不解的模样,耸耸肩,一副老顽童的模样首次亮相,“当时,我确实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一来我总想起我那命薄的女儿,她若活着,也该有怎样的幸福等着她呢?”目光远眺,似是回到了和女儿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她或许被我宠得骄纵了一些,可她还是我的心爱的女儿呐,她也会享受甜蜜蜜的恋情,也会灿笑着嫁给她的爱人,也会……可这一切,全被……”叹一口气,逝者已矣,“也罢,他到底是我狄进九的孙儿,他若高兴便随他去好了。”
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丝毫不提当初他是多么矛盾。原本美好的一切,应是他的爱女也该享有的啊!
“可在我将对他们互许终身默许之际,朱丽娅的父母私下找上了我,”忆起那一对高傲的小辈,他冷哼,“朱家定居英国,在伦敦也算名门,最重视的便是血统。云涛身上终究有一半的血脉来自于——”他厌恶地撇撇唇,“朱家父母岂会赞同两个的婚约?还好,他们知道找上我,而不是直接找上那两个快爱昏头的笨鸟,我能怎样?”凉凉讥笑,“让他们真将云涛身世曝光在传媒之下?”就算他狄进九不在乎,可他也不能不考虑那个小毛头能否承受得了别人的异样眼神,不得不考虑他狄家经营了几辈子的狄氏基业。
于是,一双苦命鸳鸯被他大棍一抡,挥泪各自东南飞。
“就这样?”她才不信会这么简单,这老人家,奸诈着哩!
“哈,你不笨喔。”狄进九无奈一笑,讲出内幕之二,“我棒打他们,也确有私心。若当真允了他们,二十来岁便成家,还会有什么雄心壮志?又怎能掌起狄氏大权?朱丽娅或许会成为好情人,但绝成不了好妻子,好当家。”有妻若此,难成大业矣!“云涛那时只是个毛头小子,欠磨炼呢!”
反正,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行弗乱其所为嘛!
“老先生,您——真好。”吁出一口长气,海兰有些震憾,谁说狄进九不近人情,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而已。虽然,方式还是欠妥。
“哈,多谢谬赞!”狄进九哈哈一笑,顿觉三十几年来也并非仅做了白脸曹操。
海兰也是一笑,忽又忆起那日盛宴,如今,朱氏父母同意女儿婚事了?不觉又发起呆来。
“又想什么呢?本来长得就入不了眼,再皱眉皱脸的,成什么样子?”见她一幅自怜自艾的无聊样,狄进九忍不住斥骂:“那日宴会,作不得真的。”若是海兰当时上台拿取了戒指,假戏真做倒也无妨?若非如此,那么就只能算是宴会中的一个小噱头而已,其意在于杜绝一些小报对狄云涛身世的挖掘。转移注意力而已。
“喔。”朱丽娅脸上明明的幸福,可不是这样说的,但心里还是暗暗有些窃喜,可,转而又想起狄老大几日来的不见踪影,又是心一沉。
“你总得给他些时间想一些事吧?”翻翻白眼,笨女人,脑筋怎这么转不过弯?
“喔。”想什么?舍不得放弃朱丽娅,还是根本——就没想过放弃?
“笨!”忍不住敲敲那颗榆木疙瘩,“他的爱全封印在十几年前了,不努力去找,他怎能正大光明地对你说爱呀?你也不想他背着包袱过日子吧?”拉长鼻音,隐着捉弄,“你难道不想听他说爱吗?”
“谁、谁稀罕呀?”脸红地反驳,心,也渐渐活起来。
“不稀罕?啧,骗谁呀?”真搞不懂现在的这些爱情笨鸟,整日爱呀情呀谈不完。其实,看一个人平日如何待你,便知他是否在意你、爱你了。说出口的爱,有什么用?想当年,他可从没对妻子讲过一个“爱”字,两人不一样快乐幸福了十几年,妻子过世,他终生不再另娶,也从无碰过其他女人,用行动,给妻子一分持久的挚爱。
唉,世风日下喽!
“不跟你讲了!”海兰嘟嘟嘴,在老者面前显出女儿娇态,“若狄老大放不下朱小姐呢?”毕竟,他从没表示过他已忘了旧情啊。
“放不下?等他看穿朱丽娅的真面目,放不下也放得下啦!”时间,是恋人的死敌;况,而今的朱丽娅,早已不是当初纯纯的小女生,一个只会享受奢侈的豪门骄女,没有了金钱的滋润,又能“爱”到哪里去?
“什么?”老者脸上的一抹了然,是何意?
“意思是过不了多久,那小子会重回你的怀抱啦!”伸指点点那不可置信的脑袋瓜子,狄进九,笑得无奈,一大堆烦心事正冲他奔来,他若想避风头,让这个笨女去顶一顶也许是个好主意。
“梦吧?”
“梦?什么梦?你已飞上枝头成风凰,不是梦啦,醒醒吧!”不要再自怜自哀下去了!
“啊,”突然又忆起一事,“老先生,好像前不久您并不赞同我和狄老大的事哦。”
“是啊,谁叫你长得入不了人眼?”老者故意讥讥一笑,“我重孙不要像你才好。”活了近八十载,而今他才明白,人生在世,图什么?
只图一个快乐的生命了无遗憾。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幸福便好。
“说到哪里去了?”海兰一下子脸红了。重孙?同狄老大结婚二年多来,虽未刻意避孕,可两人也心照不宣,不想过早有了孩子。孩子,是牵绊啊!她在幸福的时刻,总会感到一丝不确定,狄老大为什么娶她?她在他心里倒底是什么?而如今来港一个月的乱七八糟,让她隐隐的自卑又冒出来,她有什么优点值得狄老大舍弃初恋情人?
一切,妾身未明。
而孩子,又怎会在此时降临?
若她真的被丢弃了怎么办?孩子来了,只是徒惹伤心而已。
虽然,她也想做个单身妈妈,在遇到狄老大之前。
“我被你打败了!”狄进九拍拍额,深感无力地瘫进木椅中,怪不得能成为什么爱情小说作家,全是浪漫思想在作祟!摆摆手,“好啦,一切都已告之你,剩下的,自己去想。”
“喔。”脑中一些结似被打开了,可一些新结又在结集。
好几日了,狄老大,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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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回到初来香港的样子,她到处乱逛一气啊,在狄宅东飘飘西荡荡啊……
可心情,早已不复从前的平静,从容。
她开始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于望着大门发呆,想象着狄老大回来见到她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