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原肆非冷漠而专注的眼神,她还会不由自主的发颤。他是个好奇怪的人,和她原本想象的都不一样。
“好奇怪喔!”
莫字儿闻言吓了一大跳,仿佛心事让人偷窥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杀了妳,因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是吗?”莫字儿习惯性的偏着小头颅思考。他很凶恶,很教人害怕,脾气来得快,动手更快,但她却看不出他滥杀无辜。
莫叔叔让他刺了一剑是因为不服从命令,他甚至还想把她们八个人都送回自己家乡去啊!
呃,不过现在好象是她除外。但没关系,一定很快会有人来救她,到时候她就可以走了。
“妳怎么帮坏人说话?!”一个高个子女孩生气质问。
莫字儿摇摇头。“我没有啊!”只是觉得原肆非好象不是那样的人而已。
但女孩却对她不解的模样更加不信任,不高兴的伸手用力推她,莫字儿毫无防备,猛地被推倒在地,其他女孩则开始鼓噪。“打她、打她!她帮坏蛋说话!”
莫字儿只是闭上眼,准备承受随时会落下的重击。
反正她习惯了。
但等了许久,却没有预期的疼痛,反而听见女孩儿们突然开始窃窃私语,似乎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
“流央,是流央!”接着就像蜜蜂闻到花香似的,全冲向另一头的军师而去。
“米养,快来!”高个子女孩对着一直坐在一旁的人呼喊,见那人没有反应,干脆也丢下她们径自追寻男人去。
“米养?”莫字儿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女孩那里,隔了一段距离坐下。并坐着的时候,她比自己约略高上半个头,脸庞看来很柔弱,有着纤细四肢,气质里有种说不出的高雅。
但她一开口却把莫字儿吓了一跳。
“干什么?莫字儿?”她挑起眉,声音及模样都有些男孩子气,音调也比一般女孩子略低,和外表看来完全不一样。
啊?原来这个米养早就晓得她呀?
“她们刚刚在叫妳,妳怎么不过去?”莫字儿问。
米养冷哼一声,纤细手指潇洒爬梳过柔软发丝。“她们是疯子,我为什么要跟着她们一起疯?就晓得在背后骂人大魔头,怎么眼睛不张大一点?我看那个狗头军师才真正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表面上温温弱弱的,看来好欺负、好说话,但也许才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而且有时间去做这种浪费时间的花痴举动,还不如多保留点力气想想该怎么逃走。”
“妳要逃走?”
“难不成留在这里让人宰?”米养把她从上看到下,估量着她是个白痴的可能性有多少。
“原主儿说会送……妳们回去的。”
喔?妳们?“我才不相信这些盗贼说的,说不定他们只是在演戏,演一场让我们这群傻子看的戏。”然后看着她们一脸感激的蠢样偷笑在心里。
“我想,妳还是不要试得好。”莫字儿诚恳建议。
“为什么?”
“因为外头布了八卦阵,妳进去以后会迷路的。”
米养惊讶的转头看她,然后轻笑,“妳好象知道这里不少东西。”
“没有、没有!”她又拚命摇手否认。
米养看着她分明不擅说谎又可怜兮兮的样子,不高兴的扬起柳眉。
“妳这样不行!”然后她突然伸出两手,用纤细手指捏住莫字儿女敕女敕脸颊用力朝两边拉开。
莫字儿“呜呜呜”地叫,顿时成了张大饼脸。
“哈哈哈!”米养看着她怪异的表情哈哈笑!“葱油饼!煎坏的葱油饼!”
莫字儿顶着古怪脸蛋更加无辜的皱眉,又让她笑得快打跌。
好不容易米养才放开她,然后擦拭着眼眶里爆出的泪水,还呵呵呵笑个不停。
“妳从哪儿被掳来的?”米养问,觉得她很有趣。
“玄离。”
“喔,我是从乌离来的。”米养两手潇洒地撑在腿上,眼睛看向远方。“妳晓得吗?在乌离,随处可见杀人兵器。只要妳到大街上逛一圈,就会发现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就只产毁灭宝贵生命的凶器,在那里连人心都淡薄得可笑。”她淡淡笑道。
“我们家也不例外。我父母专造弓弩及箭镞,在那一带也算小有名气。原本就这样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那些武器是卖给外人去彼此杀戮,又不是拿来砍自己人,我们不需要想那么多。但我大哥却不愿意,他宁愿离乡背井,大老远的去外地经商也不肯接下祖业。
“然后有一回,他从西荻带回了一批珍贵古物,其中有一尊瓷女圭女圭,我很喜欢,所以跟大哥要了来。可是才隔一天,就被粗手粗脚的我不小心打破了。”米养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停顿下来,一会儿之后又回神似的转过头,支住下颚凝视她。“妳啊,就像那个瓷女圭女圭,很漂亮,可是也很容易摔碎。”
她拉起莫字儿的长发卷在纤细手指上玩。
“妳明明不只是这样,妳的脑子、身体里还有很多东西,为什么要故意藏起来?为什么要任人家欺负妳?”
“我……”在她的注视之下莫字儿几乎无语,然后缓缓敛下圆眼睛。“我只是没想到要反抗。”
“不是吧?”米养笑。如果是的话那可就惨了,那表示她已经隐藏自己太久,久到成了一种习惯,根本就没了自己。
但到底是谁曾经糟蹋过这么可人的女圭女圭?
“妳用不着这样压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那会比较好。”
就像她一样吗?莫字儿觉得她好不可思议,她看来就像风一样,舒服自在,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绑缚住。但她明白,她永远不可能会适合那样的生活方式。
“如果凡事只考虑到自己,就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之中伤到别人。”莫字儿认真的说。
所以她是宁愿被人所伤啰?米养抬眼望向天空,像是在数着流动的云彩。“嗯,就妳的个性来说,是这样没错,但我就不是。”
“怎么不是?”
“我再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所以我只会考虑怎么样尽全力做到我能达到的极限,如果再不行,我就会放弃。”
她说得淡然,莫字儿却被深深困扰。
放弃?
放弃有这么容易吗?
◇◇◇
不知是不是白天和米养的谈话在潜意识里扰乱她的心思,莫字儿竟没来由的在夜晚作了噩梦。她不停申吟,脑中回荡的全是她离开村庄时,姥姥千叮万嘱的那些话。
这是个大好机会!妳就去,想办法让他痛苦,就让他痛苦!
莫字儿吓得猛然坐起,惊魂未定,胸口还在起伏不停。好一会儿,她失了神偏过头,只是睁着圆圆大眼靠着床铺。
怎么让他痛苦?她不知道呀!
她一直刻意要把这些东西都忘记,但愈是想拋掉,就反而愈紧跟着她的思绪。
她从没有想要伤害原肆非的心思,真的从来没有过。如果能像米养说的就这样放弃、就这样离开,那有多好?
唉!村人们怎么还不来接她呢?快来!快来好不好?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而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做什么,又不想做什么的缘故,这样也才不会被姥姥责备。
脑子里千头万绪,莫字儿怎么也无法入睡,于是她无奈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去。
然后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也睡不着的人。
原肆非在庭中舞剑,而且是闭着眼睛舞剑。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关系,所有的冷漠、残酷、狠厉随着他闭上的眼全都消失了,只剩他持剑的魁梧身形,在月光下活动。在轻缓回绕、优雅旋划之中,庞然身躯柔和的融进黑夜里,和神秘夜幕一起轻缓蛊惑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