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不屑地回道:
“够了……把你的爱留给别人吧,留给这样一个快要死掉的人是没有用的,如果可以,请你……把爱给念严吧……善待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小渔提到女儿,再也忍受不住泪水。
“我的爱,只给你和女儿,除了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得到我的爱……”他轻轻拨整着她凌乱的发,小渔也抬起迷濛的眼神凝望着他。“我要再说一次,我从没有,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他结语在她闪躲的唇里,他感受到那唇里病痛的苦涩,却如此狂烈地吻着她,他是如此虔诚地看待这一个吻……
他盼了十五年的一吻,他要吻进她沧桑的心。
“看到了你,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不要再失去你,我什么都不怕……”傅严拿起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渍说道:“这十五年来,我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我真的好爱你,不管你是病是老是丑,我都爱你……”他真挚地说完,又给了小渔一个浅吻。
小渔恍惚地看着眼前人,语气再次涌上凄切说道:
“不要强迫自己喜欢我,不要强迫自己说爱我,没有人要求你做一个专情男子,你大可像十五年前一样把我甩开……”
这些年来,她早巳不知幸福是否存在了。
“不要再这样说了,我不是怜悯,更不是同情,我只要一闭上眼想象你的离去,我就没有办法了……‘我爱你’是一句很容易说出口的话,可是我只愿为你说到做到……我会用行动来表示我对你不是强求浪漫与痴情,从今以后,我们会一起度过很多个十五年的……”
“你要跟一块墓碑度过吗?”小渔颤道:“我只有几个月可活……你没有必要给我这些甜美的承诺,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惟一的请求,就是请你善待念严,其它的我别无所求……”
“不是假的,我带你去美国,去英国,那边研发了很多抑制血癌的新药,你不会死的……不要再轻言这个字……”傅严对小渔乐观地说着,他绝对不会让小渔离开他。
“不要!”小渔还是拒绝:“你有权利追求更好的,不必为我受限,如果你此番回来只是要请求我的原谅,那么我原谅你,附加的条件是善待念严。此外,你形同自由,我们即使共育了一个子女,毕竟没有婚约的约束,我的存在,你可以一笔作废……”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消极地看待自己?”傅严急道:“你不需要认同自己的宿命,你可以反抗!我陪你一起反抗!”
“还能有什么变化呢!”小渔惨然说道:“我一路走来就是这么一条路,从来没有光芒为我指引——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可以月兑离这宿命,可是这也让我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
“我是那更加惨痛的代价吗?”傅严对着她喊:“如果让你再选择,你会选择没有遇见过我吗?”
小渔被这问题给问住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会如何选择?她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的人生,走得蜿蜒曲折,有了浪就迎上浪,有了风就迎上风,这些都不是她选择的。
她向来对命运照单全收,可是她的生命中,一旦没有了他,那么该是多么空荡的人生。她愈想愈害怕,如果没有遇见他,那么这条人生路上又该是多么孤单?
暗严替她开了口:
“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选择遇见你。因志遇见你是我生命当中多么美好的回忆,即使要赔上十五年,甚至更漫长永无止境的等待,我还是要那瞬间交会的美好片段……那是我人生走至尽头时,惟一可以凭吊的时光……”
小渔听得好动容,她迟迟开口:
“你是说真的吗?傅严,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她掉进了他的凝眸深处,再难压抑住如涛的情感,伸出了被病痛折磨的双臂,主动拥上了她生命中久违的一扇阳光。她生涩的情感像花一样在她干涸的心房里瓣瓣怒放。
“我要说的,你都说了……即使我即刻就会死去,能死在你怀里,也是上天赐给我的莫大幸福了。这些年我真的过得好辛苦,你知道吗……”
暗严心疼地揉着她的肩后,那里面有一道疤痕,曾经像是一座破桥横阻了他们情感的河流。可是他成熟了,他不再依靠桥梁,他选择涉水而过,即使是急湍,是暴流,他也要牵着她走……
他在心中,以性命起誓。
第九章
霸田彻看着傅念严从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中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早熟,不似其他同学欢笑嬉语,她孤零零地走着。
“小姐,在这儿……”冈田彻右手架着黑色宾士的车门朝她招手,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张望。
她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急着坐上了车说道:
“你说来接我就是这样啊?那你以后别来了,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她低了头,窗外有她的同学正朝车里头望着,她简直羞死了。
他们一定在想,她怎么突然成了有钱人家的女儿,说不定他们会认为她这样做是在摆威风,同侪的流言压力就够她好受了。
霸田彻体贴地将车速加快开走,驶上了回饭店的路上,他笑道:
“少爷有后了。我的儿子在日本,跟你一样大,我已经要他来台湾伺候你了。”
“什么伺候?”她不解,而后又道:“还有,你不要叫我‘小姐’,我有名字,不叫‘小姐’……”
这一切实在突然,她简直难以适应。一下之间,她有了爸爸,有了管家,还住五星级饭店,坐高级宾士车,这一切不真实得像一场迷离的梦境。
霸田彻握住方向盘,看着后照镜反映着她迷茫的眼神。
她实在出落得跟她母亲一样美丽,身上也承袭了傅严的贵气。
他说道:
“我们冈田家世代在傅家为仆,我服侍你的父亲,我的儿子当然要服侍于你。原本少爷不打算娶妻,他一心一意只看得上你母亲,没人劝得了他成婚……终于是有了你,我儿子的生命才有了意义。”
对他而言,傅严就是他人生的主帅,傅严的喜怒远比他的喜怒来得重要。
暗念严听言后,觉得十分荒谬。
“这是什么价值观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不是吗?”她反问。
霸田彻讶于她提出的问题,柔和了眉角。
“看来你跟你爸一样会是个好主人。”他不选择回答她,因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没有必要苛求答案的。
暗念严也没有续问的念头,她知道冈田彻是个忠仆,既然他认定追求人生的意义就是父亲,而这也没有为他带来困扰,那么她好事的质疑便显得无理而强人所难了。
她其实另有更在意的事,她不自在地开了口:
“呃……我爸……是个怎样的人?”
她生涩地开口喊了他,眼神溜转至窗外。
霸田彻浅笑,抿直了唇审慎答了:
“你爸的转变在于你的母亲。十五年前,他是一个热情又直爽的男子,十五年后,他变得内敛许多——只有提及你母亲能让他激动。对我而言,他是一个好主人,相信他也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前提是,如果没有当年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束缚……”
“究竟是什么束缚呢?”她企盼知道真相,她要听听她的父亲有什么理直气壮的理由能抛下她们母女十五年。
霸田彻察觉到她的情绪,刻意避而不说。
“关于这些事,还是由少爷跟你当面解释比较妥当。”
“不,我要知道。你不要对我拐弯抹角,我如果不快点知道这些,我会疯掉,我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看待我的爸爸,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面对他……”她内心纠杂着一些问号,是她想都想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