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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吧,飞鸟鱼 第18页

作者:官孟玄

不!你不能出生!你不被允许降临这世上。我怎么可以让你重蹈我不被祝福的人生?你没法拥有父爱,我更不能带给你完整的母爱。我的残缺还不够吗?你必须立刻走!明天!我一定打掉你!

七十五年九月三十日

我梦见了一个如此脆弱的小生命,那弯着小手、不解红尘百变的容颜,你是来解救我枯槁生命的天使吗?抚着日益圆滚的肚皮,看着镜里我残破的肉身,你是我生命中惟一的长住者,不再会有过客了。如果命里注定有你,那么我要你来……我的孩子,我要你来……带着你父亲欠我的爱来好吗?我甚至连名字都取好了,叫你“念严”,“傅念严”,你喜欢吗?

七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害喜害得严重,医生说胎儿并不健康,要我多休息。

只是不行!我攒了一部中古裁缝机,我必须赶紧改好李太太他们家的衣物。念严预计生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我得多挣点钱,买些布料为她缝些小衣小鞋。

孩子,我不能给你大多,至少要让你穿得暖吧。你踢了我一脚……呵!你在对我抗议吗?别傻了,抗议无效!

七十六年一月二十八日

念严早来了一步,庞大的医院费用我根本无力负担。我先向地下钱庄借了五万元,得赶紧还,他们的利息实在吃人。身体还很虚弱,不过没得坐月子。

我今早去应征了垃圾车清洁人员的工作,待遇不错,我得撑住。

棒壁的林太太愿意帮我带那三个小时的孩子,不过条件是要我把家中的书转送给她的孩子们读。看着那些诗集,我多不舍,只能留下一本他写得满满笔记的“文学概论”,其它的都留不住了。

念严,你是一月一日生的,愿这美好的日子能带给你无穷的好运,愿你必须承担的一切灾厄,都能由我代你领受。你是我的天与地,从今而后,我们母女只能相依,永远记得你的名字的意义:“想念”的“念”,“严父慈母”的“严”。

八十年一月一日

这本日记能写多久?工作与养育念严的忙碌,显然使我无法琐记大多。今天我又打开了它,因为她在一边吃着我工作完为她带回来的蛋糕时,第一次跟我开口问了父亲。

我含糊跟她这样说(我得记下免得以后自打巴掌):爸爸很爱妈妈,只是不得不离开妈妈,不要怪他,爸爸是好人。

我不知道她的心里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我只知道,终有一天,她会长大,而我现在应付她的童心童语,终有被刺穿的一天。

八十年五月八日

我打了她的脸!天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念严,你怎么可以指着我对我说“妈妈臭臭……”?我挥着汗水奔波在每条暗巷大街,麻痹地举起每篓沉重的垃圾,是为了谁?你不可以这样说我,我是你妈妈,你惟一的亲人,如果连你都看不起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彬着!我要你在我房外跪一夜。孩子!尽避不忍心……但是我要教育你,职业无贵贱,重要的是一颗,高贵的心!

八十二年二月十四日

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只是看到了玄关上有着一封信和一朵纸摺玫瑰花。我好奇打开来看,竟是念严的字,上面这样写着:“祝妈妈情人节快乐,念严要做妈妈一辈子的情人……”

孩子,我惟一的依靠,我多么幸运有了你。你和你父亲一样写得一手端正的字,想必你将来也有不凡的、又采吧。我在你那张纸笺上画飞鸟张开翅膀包住了一只小鱼的图案,将它轻轻摺放在你的枕边,标示着飞鸟是我,小鱼是你,附注着:“你的贴心,妈妈收到了喔!”

转眼七年过去,而你呢?情人节到了,也祝你情人节快乐。

第七章

自她走进饭店大厅后,就频频受到他人的注目礼。

她有一丝丝胆怯,却很小心地收藏在心里不让人发现。她相信今晚很快就会过去,她可以褪去一身过分成熟的装束,恢复她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穿着。

不得已,她告诉自己,一定得咬着牙撑过去。

她踩着从未穿过的高跟鞋,扣着大厅光亮的地面,走到了电梯口前,屏息看着电梯楼层的显现萤幕,在心中默数着。

突然,一只手臂拍了她的肩,她像是做贼心虚一般惊叫了一声。

这一叫引来了饭店柜台内的经理以及来往房客往她看来,她尴尬地回过头,看着眼前这跟她一般高,体型福态,且穿着一身台客模样的中年人。她知道她的“买主”发现她了。

他用肥短的手指顶了顶自己的金边眼镜,露出被槟梅漂黄的牙齿说道:

“小姐,就是偶啦……你要小声点……不然会被花现喔……”他操着不甚标准的台湾国语,笑孜孜打量着她。“不错不错!偶们上企吧……”

他模向她瘦弱的肩骨,两人一同进了电梯里。

她看着电梯门打开了,迟疑地挪动沉重的脚步,那被握住的肩僵硬得很。

等到电梯门合上,这密闭的四方空间更让她整个人怕极了。只有他和她独处,而且再等片刻,她的初夜就要献给这位年岁近不惑的胖子,以十万元的代价,这……这值得吗?

此时,她怎么觉得后悔一点一滴地流进了她的体内,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玩一个她输不起的游戏?

怎么办?她要逃吗?她能逃吗?

但是,是她心甘情愿来这一趟的,没有人要她非做这事不可。

她不否认这是一计下下之策,可是以她不足十五岁的年龄,她上哪筹这笔急用的钜额呢?

原先她心想,不过就是闭紧眼几分钟,任人摆布几分钟,可是等到事到临头,她却感到深沉的焦虑与不安。

她要在这男人面前宽衣解带,曲意迎欢,任他需索,光是假想的画面便令她头皮发麻。那垂大的肚子要压迫在自己的月复部,那干裂的厚唇要贴合在自己的唇上,她不禁皱眉干呕。

而她身旁的男子逮着了无人的时刻,便猴急地以猥琐的眼神盯着她小而饱满的双胸,以及一身白皙的肤质。

待他看到她裙摆上的酒渍时,微微不满地说道:

“你还喝酒喔?啊,好啦……没有关系,等等偶们一起洗个澡……”

一起洗澡?她的唇瓣开始颤抖,眼神不敢旁视,她只是咬了咬唇,觉得向前与后退都是她不能承受的绝路。

想想这十万元,将能帮助她很多事情。

她可以还清家中几件急着迫讨的债务,不让母亲费心这些琐事,能专心养病。她也可以支付母亲一部份的医药费,抓点中药为她补身……

这笔钱,是她急需的,如果没了它,就只能任由一切无止境地恶化下去。她毕竟已不是不经世事的稚子,可以只是坐在枯井仰望天堂,所有烦恼都能束之高阁,她不能这样做,她得想办法爬出去才行。

而眼前,就有一条绳索垂降于她,只不过在上面拉她一把的,是个觊觎她身子的色徒,孰是孰非她已经看不清楚,谁能来替她做个判断呢?

“啊你怎么都不说话?偶会给你很多money,可是你要让偶happy呀……”那男子趁机捏了她腰际一把,她惊得退后几步贴紧电梯镜面。

她的眼里有着恐惧,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有把十万元带来吗?”

她要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付得起这个价钱。

“有啦……”他抓住她纤弱手臂,碰了碰自己西装裤头,很邪气地秽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偶那边很大一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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