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凯瞟了一眼《欧洲经融快讯杂志》,瞄到那篇长达五页的人物特写报导,内容是用英文撰写的,而他可以倒背如流了。但他只给罗父一个言简意赅的答案。“认识。”
“你有孪生兄弟吗?”
“据我所知,没有。只有一个兄长,已在三年前因车祸身亡。而那张照片是去年十月在日内瓦一个演讲会上拍的。”
“那你就是照片上的人罗?”
“没错!”
“这本杂志是罗曼一个礼拜前带回来的,原本是属于一位商人所有,他定期会找罗曼看牙,凑巧上礼拜六等门诊时在翻看,被罗曼见到,硬是给人家强要回来。我的英文又不太灵光,只有靠罗曼翻译给我听。看样子,你的金融及期货事业做得相当成功,在欧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谢谢。”他无动于衷,倒是担心的问了一个问题:“她不知道吧?”
罗正宇摇摇头,让他吃了定心丸。
“你住的那幢大屋虽然老旧,外观看来藤葛丛生,但是屋主是位名叫李介磊的企业家。你跟他的关系是──”
“爷孙。”
“所以你就是我女儿口中的那个──”
“暴君总经理。”
“而她还不知道?我这个傻女儿似乎有点儿迟钝。”罗正宇忍不住蹙起眉头。
“她只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了,再加上我的误导……”他接著就把他和罗敷如何相遇的事照本宣科地讲出来。“她认为我是一个敦厚木讷的人,对此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你就真的是她心目中的意中人的话,不仅她该悲哀,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会为她捏把冷汗。”罗正宇转过身,无奈的摇摇头。“她从小就是个老实、不耍心机的女圭女圭,为了那个名字吃了不少闷亏。每每吵不过人家,就是罗兰出面把‘理’字抬出去,替她挣回点面子;打不赢人家,则是罗曼出面,亮出拳头修理那些爱恶作剧的小男童。但很奇怪,尽避这样过分的保护,她还是没有被宠坏,反而更加善解人意。唯一让我遗憾的是她太主观,习惯以外观来取决一个人的好坏,凡事皆以二分法来定论。她对外表姣好、西装笔挺、打扮光鲜的人有强烈的排斥感,反而认定一个可取的人应该是老实、不懂应对、不注重外表美丑的人。这点你该是很清楚了,因为你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典型。”
“讽刺的是我不是,我的天性里可没有任何一项她看上的美德。”他自嘲的说。
“谢天谢地!我和内人也不奢望你一定得具备这样的圣人美德,因为它帮不上罗敷的忙。她需要的是能协助她看清方向、给予她正确指引的伴侣。我们只求她能幸运的嫁给一位肯善待她的人。”
“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办到。”李富凯的口吻铿锵有力。
“你对自己相当有把握,这大概是你见多识广、圆滑、又擅于交际的原因吧!”罗正宇轻描淡写的带过,毕竟口说无凭,而眼前的男人又非常懂得应对技巧。
“我并非盲目的对每一件事都抱著必成的态度,只是肯定自己的判断能力罢了。实不相瞒,我的童年生活与青少年生活是大相迳庭的两种世界,前者是一般儿童该有的圆满、快乐与温馨,而那已经是好远好远的记忆了!后者则是家庭破碎的孤寂。生长在这种家庭里,我挣扎多时,若不肯定自己的话,早就被别人否决掉了。至于你方才提到的圆滑、擅交际,我得说那并不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而是被磨链出来的。坦白讲,见府上和乐相处的融洽气氛也勾起我童年的回忆,那也是我天天走访府上,叨扰您的原因之一。”
罗正宇思量他的话,想著罗敷单纯的个性,不禁犹豫。“你似乎是个相当复杂的人,我怀疑是否曾有任何人探进你的内心深处?”
“是有一个,”李富凯的唇角慢慢地扬起。“就是令瑷。请别问我她是如何办到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她坚信我有那些她看重的择夫标准吧!即使是假装成老实、忠厚的人,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你已年届三十五,以你日前事业有成、相貌堂堂的条件,异性缘的机会应该不少。你……不介意我探问你这方面的私事吧?”罗正宇目光炯炯地直视李富凯,看著对方不曾移转的眸子,想从中得到答案。但对方隐藏得相当好,丝毫没露出羞愧或逃避的神色。
“你是该问。我在大学时荒唐了几年,入社会后收敛不少,年过三十后结了两次婚、也离了两次婚。但我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忙碌的工作使我没有多余的精力与闲情逸致耗在韵事上。”
“少年哪个不轻狂!但是你的婚姻纪录实在今人难以释怀,尤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听来更是提心吊胆。”
“我不怪您,”李富凯理性的接受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我原本也打算放弃追求令瑷的念头,但却办不到。老实说,论相貌,漂亮得令人一瞟惊艳的女人我见过不少,我并不是因为看上她的美色才喜欢她的人,而是她的那份善心触动我的心弦,我愈是跟她相处,她就是愈深入我的骨髓,我恐怕是认定她了。”
“你口才极佳,但从头至尾没提过一句‘爱’。难道你不相信爱?”
“我并不否定爱,爱有很多种,父爱、母爱、友爱、师生之爱……一旦数起来,不胜枚举。我只是不认同情爱罢了!”李富凯缓慢道出自己的看法。
“而你要我答应你,让女儿嫁给你?你似乎挑错日子来了!”罗正宇怃然责难,他个人是相当欣赏李富凯的,却没料到他的爱情观竟是如此的灰暗愤世。
“就算我挑个黄道吉日来跟你提亲,答案还是一样。我虽然不认同情爱,但是我对令瑷的‘关心’绝对超过‘爱的魔力’。爱会变质,情感也会移转,而魔力更是容易消失。我说过了,我跟她并不是一见锺情,但我对她的关心从初次接触至今是有增无减,这份关心会是我给她一生呵护的有力承诺。如果你肯的话,不妨把它们看做同一回事。”
“你是要我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找出一个平衡点罢了。你认为爱是幸福婚姻的要素,而我则是将关心放在首位。人的观念不尽相同,但是若目标一致的话,我不认为我的想法有任何该遭受质疑的待遇。”
“照你的逻辑推论,话说得是颇有理。我也很感激你如此看重我这个做父亲的意见。如果今天你我互换立场,有人上门提亲,请求你将女儿许配给他,这个人隐瞒真实身分,姑且不论他是富是贫,又有两次破裂的婚姻纪录,除‘关心以外绝口不提爱’的话,你会同意这门亲事吗?”
“不会!”李富凯果决的回答他,但很快地又补充说明,“但是我会让我女儿做选择,因为要嫁人的人是她,不是你也不是我。罗敷已经二十五岁了,我在她这个年纪时已经可以独立自主,这是环境逼得我如此。她今天会有这样的个性,也是环境使然,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要替她操心到什么时候呢?如果我不幸让她失望了,我也会想个法子再激起她的希望。”
罗正宇再次看著这个口才雄辩的男人,无奈的说:“但愿如此!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你就是她恨了老半天的人呢?”
“我会让她知道的,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