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慢慢徒步上山,山间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山风轻轻吹拂着树梢,抖落一片片白色悟桐花瓣,洒落在他们的发梢和肩上。鸿钰蹲在一棵梧桐树下,抬头看着树上满满的白花,沉默地注视了许久。风还是一阵阵的吹,
一片花瓣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却依然动也不动,那幅景象简直美得让人难以置信。乔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沉默的望着她,真希望这美丽的一刻永远停格。
鸿钰蹲,专心收集地上的花瓣,兴味盎然的看着在落花中忙进忙出的蚂蚁。
“妳在干嘛?”乔杰问。
“喔,你看这些花落了一地,整条山路都是耶,真是美呆了。”
“嗯,是很美。”
一场突兀的细雨悄悄飘来。
乔杰拉着鸿钰的小手跑下山,鸿钰边跑,仍不忘回头看那些雨花纷落的景色。回到车上后,她依依不舍的看着窗外,乔杰则默默的看着她。
她一回头,便遇见乔杰炽热的眼神。
“心情是否好些了?”乔杰问
这句话让鸿钰深受感动。
一路走来,他总是这般在意着她的心情,却从不谈他自己。他应该也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吧?
“其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情都很不错,你很会逗人的。”
鸿钰回给他一个甜笑。
“你呢?现在心情好不好?”
乔杰撇撇嘴,缓缓摇摇头。“也无风雨也无睛。”
鸿钰无言的望着他。
乔杰把手放在脑后,望着窗外蜿蜓的小路和斜飞的细雨。“想不想听故事?”
他看来是那么落寞,让她好心疼。她把头靠在乔杰肩上,闭着眼睛静静听着。
“我父亲是邵氏企业的继承人,我母亲是音乐系毕业的才女。我父亲有两个老婆,大老婆没生孩子;我妈是小老婆,育有两个男孩。我父亲和大老婆在我十岁那年的一场车祸意外中丧生。我祖父悲伤太过,导致中风行动不便,全赖我祖父的继室照顾。她对我们母子三人异常厌恶与排斥。
我大学毕业那年,我祖父要我回去接掌邵氏企业,可是我女乃女乃想尽办法要逼我出国,甚至在母子三人的生活及人际关系上处处刁难及造谣,最后我答应出国,条件是她必须照顾好我母亲和弟弟。但我不放心,所以去见了我行动不便的祖父一面,将她多年来的恶劣行径告诉他。就在我出国那一年,他当着我的面找来律师立下遗嘱,希望我能有回来的一天;同时并要我答应出国去念企管。当时我只能把这份遗嘱当作筹码,希望我那位女乃女乃可以依约照顾我母亲及弟弟。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就在美国和法国念书兼流浪,直到我祖父、母亲和弟弟相继过世,我才惊觉到我的责任而回到台湾,然后遇到妳。”乔杰很平静的说出他的身世。
“我妹知道乔俊的真实身分吗?”鸿钰在一阵惊骇中醒觉过来,喃喃问道。
“应该知道。孩子都已经办户口了。”
“但是,这么大的事,鸿意为何没告诉我?”
“应该是乔俊要她保密的。乔是我妈的姓氏,为了便于隐藏身分,我们在外面沿用了许多年,早习惯了。”说完,他打开车门下车。
雨,已经停了。
鸿钰看着他背对着她,点起烟抽着。
那背影在她看来,很有种孤独的况味。
说出这些对他来说应该很困难吧?看他似乎还未走出那片阴霾。
但,起码这时候他终于像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而非总是笑着站在一旁、等着拉她一把的模糊人影。她真实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鸿钰也跟着走下车,站在他面前仔细看着那张隐在一团烟雾中、有些朦胧的脸,她模仿他露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嗯,为了弥补你今天带给我的过度惊吓,请我喝杯咖啡压压惊吧。”
乔杰勾起一抹邪笑。
“别笑得那么难看。就请妳喝咖啡。”
鸿钰的表情为之扭曲,轻捶他的臂膀。“难看?什么嘛!你都嘛是这样笑。”
一阵爆笑声在安静的树林中响起。
“我会笑成那样?妳看起来就像颜面神经受损。”乔杰忍住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鸿钰原本就只是想逗他笑,目的既已达成,她便往车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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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他们回到台北,坐在光影咖啡馆里。
“吃什么?”鸿钰打开小杜扔过来的菜单,看着今日持餐。
“厨师最近推出的黑胡椒猪柳饭,客人的反应不错。”乔杰说。
“你常来?”奇怪?没听小杜提起啊。
“不算常来。不过我是个念旧的人,关心这家店也很正常不是?”他在意的是,将来这间店交给她时,它必须是有获利能力的。
小杜带着诡异的笑容将两客黑胡椒猪柳饭送来,餐桌上顿时满溢黑胡椒的香气,但鸿钰低头搜寻到一条肥滋滋的肉条,一脸惊恐的夹起它,望着乔杰。
乔杰很有义气的将它引渡到自己嘴里,心想,两人的感情都到这种程度了,不知道这女人想怎样离开自己?他不禁有些好奇。
“我们来谈谈妳的生涯规画吧。”乔杰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神态慵懒的望着她。
“辞职后我打算找家补习班补习,然后考会计师执照。暂时就先这样了。”鸿钰盯着桌面慢慢说。
“喔,听起来真叫人伤心,怎么我都不在妳上进的计画当中?”乔杰眼里闪着笑意。
鸿钰抬起头静静望着他,心里忽然有些明白,他个性中那种轻快飘忽的特质,是她永远抓不住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的欺骗会对我造成那样的震撼和难过。我想,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模糊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但由于我实在太天真太盲目,于是一心只想相信你。如今,我已经想开了,我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是『凡事计画』的人,你则是『随性变化』的个性。『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我其实看得还满清楚的。”鸿钰低头望着咖啡杯说。
乔杰沉默的望着她,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
一会儿后,他终于问:“那是什么?『计画』国的独立宣言吗?”乔杰故作严肃的看着她。
鸿钰抬头看着他,被他刻意摆出的“庄重”神情给逗笑了。
然后她看着他拿出钢笔,再从口袋掏出她的辞呈,听见他问:“真要走?”
鸿钰无法避免的点点头。她已经决定了,他们真的不适合。
乔杰俊美的脸像一片蓝色海洋般平静,他无语的接受她的决定,低头亲自批准她的辞呈。
不知怎地,鸿钰看着他签好字的辞呈后,胸腔彷若有种碎成千片的痛。
“喝吧,咖啡要凉了。”乔杰提醒她,那咖啡从餐盘撤下后已经送来好一会儿了。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对他挤出一个微笑;乔杰低头啜饮着咖啡,有种深沉的无奈。
用过餐,他们沉默的一起站在店门口,乔杰转身低头看着她。“要不要我载妳回台南?”
“不用了,我搭火车回去。”
“我送妳去车站?”
鸿钰点点头,但她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受。她是不是一定要这么任性?他们这一别,会不会永远不再相见?唉,人家说有缘无份,是不是就像他们这样?有种酸酸的不舍开始涌上心头,然后,泪水开始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火车站到了,乔杰停车,递出一条干净的手帕给她。
“妳听我说。也许我们分开一障子也好。回家后不要胡思乱想。或许这样妳可以更看清楚我们之间的感情。”乔杰的声音从容而温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