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翾这回没有花费力气去截断她的话,只是任她一直说一直说,但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就是——
他这辈子绝对不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长得好看,但是聒噪不休,乏味无比。
这一刻,他无可救药地思念起筑儿来,他跟她在一起时是多么的自在、自然、快乐。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怎能以为,在经过筑儿之后,他还能娶田丝涓,继续过那种人生无味的日子?难道终其一生,他都要这样过下去?
他太高估自己了。
就算他娶了丝涓,能保证将来不离婚?就算他能忍受,丝涓难道不会因为他一点都不爱她,甚至愈来愈不爱她,而心生去意?
到那时,他那个神通广大的岳父,难保不整他一顿,甚至把她陪嫁的公司给收回去。
思及至此,靖翾不由得冒了一背的冷汗。他从来认为丝涓的陪嫁公司可行,是因为他以为他能忍受,他曾以为他什么都做得到,然而他现在才明白,他怎么样也敌不过爱情的力量。
是这一秒钟起,他忽然相信了爱情,相信了筑儿,相信自己爱上了她,相信如果她能成为他生命里永远的一部分,那会是他这一辈子最成功的一件事。他相信他必须追回筑儿——这是他目前最该相信的。
“……我昨天去逛街的时候,还看到一套很漂亮的皮件喔。”丝涓完全没有察言观色的慧根,还在自顾自地絮念。“那是我最喜欢的牌子。我想,情人节就快到啦,我们该帮彼此买礼物了……”
情人节!对了。他还没跟筑儿过过情人节呢。
直到靖翾站了起来,向门口走,丝涓才发现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喔:“你是怎么了?好像都没在听我讲话。”接着,她吃飞醋的功力,又发挥到极限。“你这么急要去哪里?外面有女人等你呀?”
靖翾并未回答,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丝涓,说:“你知道吗?你以后都不必吃我的醋了。”
“为什么?”丝涓怔怔地。
“因为我决定不跟你结婚,所以,你以后只能去吃别人的醋了。”靖翾一古脑地说了出来!顺畅到令他自己都吃惊。是不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想说这些话想很久了?
“你……发什么神经!”丝涓自是不信。“怎么说这种话?我们不是就要结婚了?你为什么反悔?”
“改天,我会亲自到府上向你父母道歉、解释。”靖翾干净利落地说,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了。“现在,抱歉我不能陪你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说什么?什么重要的事?”丝涓困惑地。
靖翾笑了笑,那笑容既迷人,又灿烂,看得丝涓都痴了……
只听见靖翾打开门,朝外头的秘书喊:“卢小姐,立刻帮我订一张到巴西圣保罗的机票。”
***
筑儿边打呵欠,边把车开进家里的车库。她才刚从里约的表姐处回来,坐了一夜的夜车,又在车站取自己的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回到家了。她在台北已经住边,实在很难适应这里不管到哪都路途遥远。
拖着疲累的身子,她整理起带回来的行李、礼物,那一大堆瓶瓶罐罐。表姐知道她父亲喜欢吃辣,特地搜刮了许多特产,手工做的辣椒酱,做了辣汤,让她带回来,于是,她只好拎着那一堆汤汤水水的东西日来。
她回到巴西已经一个多礼拜了。忽然回来,父母家人多少都有一点意外,不过离家在外的女儿回家总是让人开心的,家人暂且也不过问她回来的原因和她将来的计划,先让她休息。
筑儿自是感激。但是,她的心已经破了一个洞,即使休息个一年半载,心情也很难变好。
她家在巴西经营的是水晶生意,她也曾想过,要到公司帮忙,借工作来忘记那个可恶的齐靖翾,然而愈是这么想,她的心里就愈是靖翾的影子,根本静不下来。住里约的表姐邀她去作客,她就索性去住了几天才回来。
拖着一袋又一袋的东西,筑儿很困难地推开了家门,一进去,就如释重负地把东西都往地上一丢!只不过,这些东西放落地面,却激起一片片雪花……
雪花?在家里?
她睁大了眼睛,不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原本宽阔的客厅,此时竟布满了白白的雪花,沙发、地毯,所有的家具全都被雪覆盖着;更奇妙的是,天花板上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通风管,不断地喷出人造雪。筑儿只是呆呆站了一会,立刻手上、身上,全都沾了雪花。
一个白色的世界……
筑儿又讶异又兴奋,她长这么大,还没看过雪呢!即使是人造雪也好,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片雪白!她霎时像个看到玩贝的小孩,开心地整个人在雪堆里又叫又跳,甚至在雪地中翻滚。
“太棒了!”她开心地叫。“怎么会变成这样?爸妈——”她本能地喊起家人,但无人回应,他们都去哪了呢?
“玛莉安?”筑儿连佣人都叫了,依然没有回应。“史奴比?”她叫起狗来,就算都没人在,她家的牧羊犬应该也会跑出来才对啊。
然而只有她的声音,在一片白雪中蔓延。
筑儿当然疑惑,非常疑惑,但这片雪白的喜悦让她不由自主地忘了那些问号,她满足地躺在一片人造雪中,闭上了眼睛,两手在雪地里划啊划,开心极了。
会不会是她姐姐打算开个什么特别的Party?所以先试验一下?筑儿合着眼睛臆测,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呢!不过情人节似乎不适合开Party,情人节应该与情人安安静静罗曼蒂克地过……
思及至此,筑儿的情绪又跌落谷底。情人节了,而她最想与之共度的人,却不肩理她,而她,所梦想的又正是这么样一个白色的情人节——
陡地,她感觉她似乎不是一个人在这雪地里,根据她的第六感,她猛然睁开眼睛,迎面所见竟不是人,而是一大束白色的玫瑰!
她骤然坐起,那捧着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想过一千遍,盼过一千遍,又恨却又念的齐靖翾。
他回来找她了?这雪白的一切全是他计划的?那一刻,筑儿既激动又感动,几乎喜极而泣,她的眼眶湿润,泪珠在里头打转,她的心坪然而动,既想不顾一切地奔进他怀里,但却又不甘。
不,不能哭,她好强地训斥自己,不能那么不争气!这男人给了你这么多苦头吃,他只不过是花了些心思,就想她回心转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都是你弄的?”经过心理建设,筑儿刻意将口气压得又冷漠又平淡,好像她一点也不稀罕这些雪花。
他深深地望着她,那双黝黑的眼眸晶晶亮亮。“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过一个白色的情人节。”
筑儿心中一震,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是说过这样的话,没想到他竟记得。
“明天才是情人节,笨蛋!”筑儿克制自己的情绪,撇开视线不去看他深情绸缪的眼。
“那是这里的时间。”他笑笑。“在台北,今天已经是情人节了。”
笑,还笑!筑儿真恨她每次都辩不过他,但她就爱他那份笃定的自信。
不不,她摇摇头,绝不甘愿就这么轻易地又被他打动,原谅他。
“我爸妈呢?”她板起脸来。“你把他们都弄到哪去了?”
“他们都出去了。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服了他们,愿意把这屋子借给我,”他环视了一下这片白色的天地,他的杰作。“与你一起共度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