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均均的刺不由自主收敛了几分。
“你来看病?”
“不是。”
“还好不是。”莫均均扬起一串调侃似地银铃笑声。“心情不对宁愿去大睡一觉,千万别来看心理医生。”
他忽然挺了挺背脊,一副受伤的样子。
“妳对心理医生有成见?”
莫均均不愧心思敏捷,她半是猜测半是揶褕。
“怎么了?难不成,你也是心理医生?”
“以前是,不过现在应该不算是。”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平淡。
“这样?”莫均均坏坏地含笑看他。“建议你干脆转行。”
“我文不能写书赚钱,武不敢当古惑仔拿刀上街砍人,我还能转什么行?”他自嘲。
莫均均盈盈眼波全是促狭的笑意。
“去当魔术师喽!”
他眼里闪着幽默的光芒。
“我看不出来马戏团跟心理医生有什么关连。”
“当然有!”莫均均夸张而故意地加重语气。“你以前催眠人,现在可以去催眠狮子!”
他哈哈大笑,一点也不生气。
苞这种女孩说话多有意思!针锋相对,却绝不会无聊。
“我们同行是怎么得罪妳了?妳大恩大德饶了我们吧!”
“他,”莫均均纤手指向诊疗室,噗哧一笑。“刚才说要催眠我,结果自己快睡着了,你说我还能不能信任他?”
“有这种事!”他难以相信地皱了眉头,寻思了好久,才中肯地说:“不会吧!克尧催眠人很厉害的,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才对。我想,一定是妳抗拒不肯进入催眠状态。”
莫均均脸色倏地一沉。
罢刚还有说有笑,这不要翻脸不认人了。
“自己学艺不精,就怪人家不合作,你们老师都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他万万不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只张牙舞爪的野猫,而这只猫有可能会对任何一个陌生人发飙的。
他暗地里咕哝一句:“啧!真是个刁蛮老辣妹。”
他声音再低,却还是让莫均均听见。
她才二十四岁,说她老?!真是不被他惹火也难。
她冷笑道:“放心,我既不是你老妈也不是你女朋友,我刁不刁蛮、老不老不用你费心!”
“说得真好!”他丝毫不以为忤地朗声大笑。“喂,妳满有趣的,叫什么名字?”
莫均均斜瞟他一眼,冷哼:“问人家名字不先自我介绍?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有礼貌?!”
“骂得对,是我错!”他又笑了起来。他拥有那种令女人心跳加速的微笑。“我姓涂,叫涂剑蘅,刀剑的剑,蘅芜的蘅。”
莫均均忍不住爆笑。“你的名字还真武侠!”
“不是武侠,是阳刚。”涂剑蘅认真辩解。“妳呢?”
她笑容一敛,眼波平淡一扫。
“你没必要知道。”
乎白无故又挨了个大钉子。
涂剑蘅深深觉得这女人不只“刁钻”二字足以形容,但他却对她很有兴致,甚至故意往老虎嘴里拔牙。
“不说算了!不过我觉得妳大概真的有病。”
莫均均的忍耐度霎时冲到极限,她眼里的冰霜,瞬间转成“火”箭全往他身上刺。
“我有病?那全天下的人都不正常了!”
涂剑蘅依旧不在乎她的抗议,只是耐人寻味地笑着。
“妳看妳,聪明又长得漂亮,还有一副让女人嫉妒的好身材;不管男人女人、老的年轻的,见到妳都会喜欢上妳,可是妳却偏把自己搞得像个刺猬,不让人喜欢,妳不是有病是什么?”
她吓了一跳。
这话是褒是贬?她其实分不太清楚,但她讶异于这男人竟然看进她心里去。
对了!她就是故意要在自己的周遭围起一道安全的保护网,她不需要人家喜欢她;更重要的是,她要防止自己再去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
“你自以为是地乱说什么?!”
不!她一定得否认,得藏起自己的惊讶,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失措。她生气地狠瞪他一眼。
别人瞪眼是凶、是野,莫均均瞪眼除了达到凶狠的目的外,更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妩媚,让人震慑于她凌厉的眼神,却又忍不住一阵心荡神驰……
何谓“惊艳”?涂剑蘅一向以为那只不过是个名词;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了解了那种震撼,那种强大的吸引力。
“我这人从来不乱说话。”
他收起玩笑,自己都不懂为什么要这么正经;但他只是用他柔和而低沉的声音,毫不保留地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女人说出他衷心的赞美。
“妳知不知道妳美丽得像个精灵?”
莫均均呆掉,整个人又为之一震。
她从小就长得漂亮,赞美的话也听过无数,赞美她像电影明星,像仙女;说她长得如何美艳绝伦。那些肤浅的赞语,她统统都没感觉,但这男人多会说话,他说她像精灵!
慧黠灵敏、灿亮灵动,这不只夸了她的外表,也赞美了她的内在潜质,她着迷于这样的形容……嗯,精灵!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见他深邃的眸子正看着她,真诚、温柔……他的眼神像是带着蛊惑的魅力,教她深深为之迷失……
她刚才没被许克尧催眠成功,现在没人催眠她,她却自己陷入昏眩中……一种神秘难解的力量紧抓住她的心,混乱的心跳犹如在她紧闭的心门上叩门。
不!她绝不开门!她深吸口气,顽固地抵抗自己的心绪,认定这时候只有一走了之。
她犹如被冒犯似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唐突地站起,扭头就走。
涂剑蘅十分错愕,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但还没来得及将她留住,她已经看准了一扇门直直走了进去。
大门重重一关,随手落上门锁,倒也像落上了她心上那把锁……
这大概是间会客室,里头有书柜、电视还有沙发,但莫均均没倒向沙发,她背倚着门,心里一片复杂……
这一年多来,她也许言语极端,也许拒人千里,家人认为她奇怪,甚至拉她来看心理医生,却无从了解她的问题。
而这个涂剑蘅,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却像是知道她的一切,句句都说中了她的心坎……
呸!她用力甩甩头,想甩掉这想法。
别忘了,涂剑蘅从前也是个心理医师,他们这种人,最擅长对人开心剖脑挖秘密了。
不紧张不紧张,她说服自己,这男人没什么特别的。
正当她忙着安抚自己的心绪,背上的门却突然发出了声响。
“扣扣扣……”有人敲门。
她反应过度地惊跳起来,一时竟失神地盯着那门把看,然后她听见门外有人说:“嗨,开门好吗?”
是他的声音!莫均均无可救药地心跳加速。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行!再跟他聊下去,一定很危险。
“你待在外面就好,进来干什么?!”
“别这样,妳先开门。”
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进来?问她为什么突然溜掉?再跟她说几句赞美?
莫均均莫名其妙地慌了心,她怕他。没错!她就是怕他,怕自己为他心动,那种她早该忘掉的感觉……
“不要!”
“妳听我说好不好?”
“不好!”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
“莫小姐……”他的声音又传来。
他知道她名字了?这家伙!
“干什么?”莫均均闷声道。
“全诊所只有妳这间房有洗手问,而我们外面一票人排队等着上厕所。”
莫均均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糗过!她多丢脸,多自作多情!天!从前在她的字典里根本找不到这四个字。
砰地一声,莫均均打开了门,门板还撞到了墙。
她刷白了一张脸,不用看也知道涂剑蘅那生动的眼光肯定正戏谑地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