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可恶!”楚北捷狠狠搂紧她,恨不得将她勒进自己的肋骨中:“可恨的白娉婷,可恶的白娉婷……”
太阳躲到云后,细雪纷纷扬扬来了。
无妨,屋中暖意正浓,虽是冬,却有春的旖旎。
红蔷在帘后偷窥一眼,羞红了脸,又蹙起眉:“闹到现在,连汤都没有喝完呢,这可怎么好?”
醉菊淡淡一笑:“白姑娘的身子,自有人担惊受怕,我们操什么心?来来,趁着好雪,我们快到院子堆个雪人。”
不再顾那屋内的卿卿我我,爱恨交织,目光投向院外满山遍野的纯白。
师傅啊师傅,王爷爱上了一个,那么叫人头疼的女子呀。
第三章
沙场上的无敌猛将,堂堂东林镇北王,对上一个生死无惧的白娉婷,败下阵来。
既不甘心,又不服气。
只是凝视她的双眸,一切不甘心不服气就烟消云散。
谁叫他硬不起心肠,谁叫他狠不出手段?
谁叫娉婷一见他的脸,便露出喜不自禁的笑靥,便如鸟儿般欢畅天真,便眉头眼角都是欣然,便让人觉得,他对她的一丝儿好,能得到如此之多的回报,真是世上最值得的事。
第四章
白娉婷像遇了春风的柳条一样舒展和自由。风流佳人,明白了委曲求全的无用,转而主动出手,似乎打算讨回八个月苦难的公道。
才可以下床,便要赏雪。
唤红蔷打扫草亭,命漠然取来古琴,再取来美酒。
楚北捷未进小院,便听见琴声越墙而过。
他驻足,眯起眼睛,细听。
清淡悠远,从容逍遥。
由得浮云自飘,由得月转星移。沧海桑田,懒看。
只有高山不动,静静矗立,挺直不屈。山上小兽众多,不惧风雪,一遇雪停,就倾巢而去,打雪仗,挖雪洞,采摘树上最后几只松果,你争我抢,不亦乐乎。
楚北捷情不自禁,想靠这琴声更近一点。举步,转入院门中,一片纯白上有小亭一座,古琴、美酒、小婢,还有说不尽风流、道不出慵懒的心上人。
“叮!”异声传来,琴声忽然断了。
楚北捷大惊失色,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飞扑进亭:“怎么了?”
白娉婷低头,捧着自己的右手。食指上被忽然崩断的琴弦划过,赫然一道细细的血口。
“怎么这么不小心?”楚北捷浓眉皱得紧紧,抓过柔软的柔荑:“疼吗?”
红蔷在楚北捷身后探头,连忙道:“奴婢去拿药。”
殷红的血从指尖缓缓逸出,蜿蜒一条细流,看得楚北捷心脏阵阵抽搐,又气又恼:“这么冷的天,还弹什么琴?”狠狠吼了一句,仍觉得那道血红刺眼,抓起彷佛白玉铸就的纤指,一口含入唇中。血的味道,从舌间化开。
娉婷伤口被楚北捷火热湿润的舌头一舌忝,忍不住露出两道弯月似的秀眉,笑出来。
“还笑?”楚北捷黑着脸,大将军气势压制着周围蠢蠢欲动的空气:“下次不许这样不小心。”松开已经止住出血的指头,抓住娉婷的手腕:“进屋去。”
娉婷不肯动弹。
楚北捷回头来看:“嗯?”挑眉。
“王爷,”娉婷灵活的眸子转动,懒洋洋竖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食指:“这个也要王爷亲一亲。”
真是得陇望蜀,长久下去,堂堂镇北王岂不成了听从妇人的无能汉?
楚北捷黑下脸:“不要胡闹。快点进屋……”
话音未落,清冷表情在娉婷脸上一问即过,指头蓦然放入齿间,毫不犹豫狠狠咬下。
“你……”楚北捷猛把她的手扯过来,已经太晚,左手刚刚还圆润漂亮的食指糟了无妄之灾,被自己的主人狠心咬出两三个深深的齿印。
鲜血从齿印中缓缓渗出。
“你这是干什么?”楚北捷怕她再做傻事,把她两只手都紧紧握住,锁紧了眉心,狠狠磨牙。
娉婷两手被制,毫不在意,顺理成章地倚入楚北捷怀中,想了想,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后,脸上渐渐恢复常色,抬头,痴痴看着楚北捷,柔声道:“有王爷为娉婷心疼,就算两手尽废,从此不能弹琴,又有何妨?”
话语笃定从容,听不出一丝虚假。
楚北捷心胆俱震,一把将她狠狠抱紧,沉声下令:“你的生死荣辱都是我的,不许你再随意糟蹋。从今日起,你不许饿着自己,不许冷着自己,不许伤着自己。若有违背,我定用军法狠狠惩治。”
娉婷眼眶发热,在楚北捷怀中深吸一口气,看入楚北捷亮眸深处,应道:“王爷军法威严,娉婷投降了。”
靠着楚北捷的胸膛,感觉结实的肌肉传递过来,属于楚北捷的强大力量。
娉婷闭上双眸,轻轻启唇。“故飞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欢,一望成欢……”
楚北捷彷佛搂着世界上最易碎,又最容易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珍宝,侧耳倾听。
罢毅的脸上,逸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那是当年在镇北王府,娉婷在他怀里,婉声唱出的——降歌。
拌在,曲在,人在。
日月星辰在,苍天大地在。
怀中的白娉婷,仍在。
☆☆☆
从那日起,小院中常常可以听见娉婷清越的歌声。
委婉动人,听着听着,就让人不知不觉羡慕那个可以边拥抱着她,边听小曲的男人。
红蔷对这些转变感到又惊又喜,向醉菊悄悄地说:“你看看,原先那么地斗气,要死要活,一好起来,就好成这样啦。王爷是出了名的将军,可一对上自己心爱的女人,还不一样认输了事。唉,可见多厉害的人遇见了情爱二字,都一般心软。”
醉菊麻利地将娉婷的饭菜准备好,回头瞧见红蔷犹倚在门口,遥看正在湖边偎依的两人,叹道:“王爷是强手,白姑娘是遇强愈强,真不知道老天怎么让这么两个人撞在一起了。”
红蔷回过头来:“撞一起才有趣,除了这位白姑娘,又有谁配得上我们王爷?”
醉菊淡淡道:“旁人看着有趣,局中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险在后头。你忘了两位王子的事了吗?”
提起东林两位王子的惨事,红蔷也笑不出来了,眸子一挑,看向醉菊身后。
醉菊转身,漠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她们身后。
“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漠然冷然道。
“是。”
醉菊应了一声,瞥门外两道紧靠在一起身影一眼。
不提,就可以忘却吗?
☆☆☆
度过八个月的冷待,娉婷享尽了楚北捷的宠爱。爱极楚北捷不甘愿而不得不为的模样,爱极他黑着脸呵斥自己的模样。楚北捷屈尊降贵,为她亲熬粥,为她亲喂食,放下所有的公务,陪她看日出日落,星月移动。
她实现了许多愿望,倚在他怀里,听了冬雷,看了冬雪,要他摘了院中最美的梅花,插在她髻上。
一切完美得如梦,梦漂浮在浅黑色的阴影之上,娉婷和楚北捷都放纵自己忽略那片无法忽略的阴影。
“娉婷做过很傻的事。”
“噢?”楚北捷唯恐夜寒,又扭不过她嚷着要看星,只好开了窗,紧紧搂着她,随口问:“例如?”
“例如对王爷……”说到一半,她闭上小巧的唇,明亮眸子痴痴看了看楚北捷,自嘲般地笑了笑:“有一个很傻的念头。”
楚北捷低头审视她:“有多傻?”
娉婷将目光幽幽移向被树梢隐隐遮了一半的明月,沉默了很久,才道:“傻到希望王爷对我,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言罢,优美的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笑意,低声问:“聪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婷,狠毒的白娉婷……都会是被王爷宠爱的白娉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