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尹诺开心地笑了,梦渝真的交的都是好朋友。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告诉我梦渝以前是怎么样爱哭好不好?我认识她以来她就那么一副成熟冷静、高雅稳重的女强人形象,我都想不出她爱哭又软弱是什么样子。”苏紫莺好奇地要求道。
“她真的很爱哭,又胆小,专门给我找麻烦。”季尹诺的思绪飞到了他大学联考放榜那天——
************************
“季哥哥!季哥哥——”程梦渝哭喊的声音由巷口传来。
季尹诺心中暗自申吟,这千金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凶也凶过,骂也骂过,怎么又来了。
他探头往窗外一看,穿著漂亮洋装的程梦渝牵着一部自行车,手上拿了一袋东西踮着脚,挂得高高的,周围围了七八条狗,吓得她花容失色。
季尹诺老大不高兴地下了阁楼,幸好阿姨不在,不然又要被骂惨了。
“小黑不可以!”季尹诺对其中一只黑狗喝阻。
黑狗对他摇摇尾巴,望了望程梦渝手上的包子,淌几滴口水万分可惜地走了,其它的狗也“狗首是瞻”地跟着走开。
“季哥哥!我要……拿包子……给……你,可……可是狗……”程梦渝心有余悸,抽抽噎噎地说着,哭得满脸是泪。
“狗要吃,给牠们吃就好了,不是叫妳不要来找我吗?等一下又害我阿姨生气。”季尹诺不高兴地看她一眼。
“人家跟阿珠学做包子是要做给你吃的呀,狗下次我再做给牠们吃好了。”她咬了一下下唇,怯怯地说。
“谁管妳要不要给狗做包子吃?妳不要再来了听见没有,妳如果不想我再被妳父母警告,拜托妳离我远一点。”季尹诺吼道,上一回她硬要陪考,她父母透过管区警察警告他,如果再纠缠她,要告他诱拐未成年少女,也不弄清楚是谁纠缠谁。
程梦渝吓得双肩一抖,咬着下唇泪如雨下,哽咽地说:“对不起!”
季尹诺手一摊,心软了,“小妹妹不是我要凶妳,妳一直找我会造成我的困扰。”
“我知道,可是今天不一样,季哥哥,今天是你考上台大的日子,我来送你礼物的。”程梦渝鼓起勇气说。
“妳怎么知道我考上台大?妳去看过了?”季尹诺欣喜地问。
“还没有,可是我们去看榜就会证实了。”仰着的小脸写着不可理喻的信心。
季尹诺接过包子,拿出来大口咬了一下,“谢了!礼物我收了,妳可以回去了,下次别骑这么高的车子,前面还有横杆,摔下来很危险。”
说着他蒲洒地转身走回巷子。
“季哥哥!”程梦渝怯怯地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转头,深邃的眼眸抑着几簇火花。
“包子不是礼物。”看见他眼中跳跃着火苗,胆小的人儿低下头小声地说。
“妳不是说做给我的?”他克制了一下火气才自以为心平气和地说。
当然程梦渝的哭声又传来了,“脚踏车才是,包子是点心,不是礼物。”
“谁要妳送脚踏车?我不要妳家的臭钱。”这下他再也按不下火气了。
“这不是用我爸给我的零用钱买的,是我跟阿珠假日一起去卖衣服,阿珠分给我的工钱。”她哭着辩解。
“是!妳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看到作文题目是贫穷时,就写『我家很贫穷,所以我家的花匠很贫穷、我家的司机也贫穷、就连我家的佣人都很贫穷』妳以为钱那么好赚,和阿珠出去卖一天的衣服就可以买捷安特?”他讽刺道。
“我们不是出去卖一天,我们卖一年了,每次我们去看完季哥哥,就去卖衣服,我还剩很多钱。”
“谁教妳这么做的?小孩子不好好读书,卖什么衣服?”季尹诺更凶了,这天真的富家女真是会被她气死。
“阿珠说季哥哥是有骨气的穷人,不喜欢我们家的钱,所以才帮我想办法的,你不要怪她,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去卖了,我没有耽误功课,我这学期还是全班第一名。”看着季哥哥脸色愈来愈凶,她的泪也落得更凶。
“好了啦,别哭了,车子妳骑回去,我不会要的,妳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然我叫狗咬妳。”季尹诺无力地恐吓着,情不自禁地拿出手帕给她,他不知什么时候起,都会带干净的手帕在身边。
“季哥哥!”她边擦着眼泪边求着。
“回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已经在生气了。”程梦渝扁着嘴委屈地说。
“我会更生气可以吧!”季尹诺得勉强压下笑意才不致泄漏情绪,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
“十四岁的小女生到底在想什么?”季尹诺摇着头说。
“那辆脚踏车你没收下?”苏紫莺觉得好可惜,那么美的礼物。
“收了,为了那破脚踏车,她差点没命。”季尹诺说得心疼。
“又怎么了?”苏紫莺听这话心又悸动了一下。
“谁知道?她水做似的,爱哭还不打紧,又特别容易缺水,那傻瓜不会骑脚踏车,硬是把车从绍兴南街牵到台大,七月的台北街头,中午顶着个大太阳,她又走得慢,我比她慢一个钟头过去,看完榜单听见周围数声尖叫,往大家注意焦点一看,哪知她倒在斑马线上,脚踏车压在她身上。”季尹诺觉得当时情景就在眼前。
“多危险,万一当时后面的车子没看见她,就没命了,谁知道她醒来第一句话是问车子有没有怎样,实在会被她气死。”
“那她有没有怎么样?”苏紫莺听了觉得心疼。
“跌得一身都是破皮擦伤啊。”
“那还好。”苏紫莺松了口气,破皮擦伤对乡下孩子而言,是家常便饭。
“是啊,她醒了后知道我考上第一志愿,就求着我收下脚踏车,那时候不管认识或不认识我的人都同情她,我能不收吗?”季尹诺都还彷佛看见无数逼着他点头的热切眼光。
“是啊,如果你没收我会打你。”苏紫莺认真地说,接着她问:“然后呢?”
“然后她就要求我骑车载她逛台大校园。”
“她坐前面还是坐后面?”苏紫莺眼睛一亮。
“为什么妳会这么问?”
“可以想象十四岁小女生的幻梦!”她的眼就像十四岁女生般带着梦影。
“前面。”
“好美。你知道吗?我十四岁的时候也会这么想象,上一流的大学和喜欢的人在夕阳下骑着脚踏车在校园里兜风,当然我是坐前面,让我的长发飘进他的胸怀。你和她不可能同时上大学,你又口口声声不让她去找你,所以她只好把握那仅有的一次机会了。”苏紫莺觉得好心酸,小梦渝好可怜。
“女人都这么早熟吗?”季尹诺不可思议地问,他那时候可没想什么,她不过是个爱哭又麻烦的小妹妹。
“女人的心智比男人早熟,精神境界比较高,那时的她对你纯粹就是精神上的爱慕,她自己一定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喜欢你,很单纯的喜欢,然后想替你做些什么事。”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接帆帆。季先生,你们结缘得那么早,夙世一定有很深的情缘,难得彼此都有一份真心,何苦为了一些心结错过年华,十二年的分离还不够吗?梦渝把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都投注在等待你的谅解上,不管是误会或心结,你就给她一句话,原谅她吧,原谅她因爱而犯的错,或者是她因爱而做隐瞒。”苏紫莺把地瓜叶收起,放进冰箱冷藏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