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嗓门一吼,瞬间将小贩随着少女飘去的心神给唤了回来,他一震,这才看到摊位前站着一名中年妇人,她也对老板咧开一抹大大的微笑,开口道:“对了,我和刚才那个小泵娘一样,也要出一趟远门。”
大婶你要上哪去关我什么事啊!小贩身子抖了抖,目不斜视地迅速将蒸笼里的包子裹到油纸袋里,然后递给对方道:“来,你的十个包子。”
“咦?我的免费包子呢?”妇人瞬间拉下脸,神情不悦地质疑。“刚才那个小泵娘说要远行,不就可以拿一颗免费的包子,我也要旅行,你怎么没给我包子?你这小子做生意不老实喔,同样是上门买包子的客人,你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你听好了,你要是不多给我一个包子,我就站在这里不走了,让来这里的每个客人都知道你态度恶劣,看以后还有没有人上门买你的包子,还有啊!”
熬人的嗓门很大,果然引起了周遭人群的注意,好几个路人甚至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探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妇人一开口就不打算停止,小贩只能在心里头叹气,默默地从蒸笼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了妇人。
熬人随即笑开来,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一大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对小贩眨眨眼道:“你这里的包子真不错,我下次一定会再来的。”
说完后,她一手拽着包子,一边扭着臀转身离去。
小贩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目光不自觉地再往方才少女离开的方向看去,但大街上人来人往,哪里还见得到她的身影?
浑然不觉自己引起骚动的白霜儿,一脸愉悦地带着买好的包子,哼着小曲,缓缓走回城门附近的一家茶亭。
远远的,白霜儿就看见宫玄靖依旧坐在自己离开时同样的位置。她开心地朝他挥手,但后者却没有注意到她,整个人仿佛陷入某种情绪里,偶尔会抬头往城内的方向看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痛苦和无奈。
即时隔了好一段距离,但他的痛苦和无奈却依然传到了白霜儿的身上。她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原本凝在脸上那抹愉悦的笑意,也随着她逐渐靠近茶亭的脚步,一点一滴慢慢地隐去。
就连她走到了桌前,宫玄靖依然没有感觉,白霜儿忍不住开口轻唤一声。“大哥。”
“啊!霜儿。”宫玄靖一愣,随即换上一脸笑意道:“你回来了,想要的东西都买到了吗?”
两人昨夜离开宫宅后,虽然决定离开京城,但天还没亮、城门未开,他们只能先找一间客栈梳洗一番,打算天一亮就离开。
来到了城门口,霜儿突然说想去市集买点东西,他好奇霜儿哪里来的银两,不但能付给客栈,现在还有余力买东西。一问之下才明白,她在潜入宫宅时,还不忘到主屋模走一包银两。
“整个宫家的产业,大哥都打算让人了,只拿走一包银两当旅费不为过吧!”白霜儿很干脆地耸肩这么说。
爆玄靖摇摇头,也无法多说什么,只好让她走一趟市集,买那些她坚持一定要在离开京城前买到的好东西。
白霜儿没有说话,将手上的油纸袋放下,然后在他面前坐下,绷着一张小脸,像是有谁得罪她似的。
“霜儿,你怎么啦?是谁得罪你了?”宫玄靖好奇地间:“为什么一张脸气鼓鼓的?”
白霜儿小嘴一撇,二话不说就打开刚买来的包子,开始往嘴里塞,一边吃着肉包、一边生着闷气。
笨蛋笨蛋,大哥是一个大笨蛋,明明就是舍不得宫府的一切,干嘛要故作潇洒地离开?
是亲人又怎么样?既然被他害得这么惨,就要想办法给对方一点教训,然后把自己的产业要回来啊!只要他开口,自己一定会挺他到底、帮忙到底的,他做什么烂好人啊?
笨蛋笨蛋,她白霜儿也是一个大笨蛋,对方只是随口一句“霜儿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样自己就信了,还乐得把什么都给忘了,以为他是真心要把过去舍弃,自己可以带着宫玄靖远走高飞。
但这怎么可能呢?宫府、京城,这里是宫玄靖的根,代表着他过去的一切,他怎么可能说忘就忘,自己真是一个大笨蛋,居然连这点都没想通,就傻傻地自己做着美梦,笨蛋笨蛋!
爆玄靖完全不明白霜儿心里在想什么,只能看着她依旧绷着脸,然后一鼓作气将五个包子吃到肚子里去。
就在霜儿伸手要拿第六个包子往嘴巴里塞的时候,宫玄靖轻叹一口气,伸手挡在她面前无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开口说,大哥又怎么猜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白霜儿闻言眼眶一红,抬头笔直地望进宫玄靖的双眼,以再认真不过的语气说道:“如果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完全不一样,那说不说出口又有什么差别?!”
爆玄靖一怔,怎么也没想到白霜儿会突然说出这些话。
“大哥你明明就放心不下宫家的一切,不是吗?”白霜儿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我早该知道的,放不下就放不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又不会多说什么,反正我本来就打定主意要一直跟着大哥,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只是大哥既然心里放不下,又干嘛和我说要舍弃这里的一切和霜儿去流浪,既然不是真心这么说,又何必……又何必开口骗我呢?”
一股脑将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后,白霜儿涨红着脸低下头,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丢脸啊!明明是修道千年的狐仙,居然连克制情绪都做不到,一激动就把心里话全都吐了出来,明明是到恩人身边报恩的,现在却耍起脾气来,真是糟透了!
“霜儿,大哥并没骗你。”宫玄靖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斟酌着要怎么开口才恰当,隔了好一会才继续。“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解释起来你也未必会明白……”
哼!要是你知道我真实的年纪,怕是会吓死你!白霜儿在心里嘀咕,但小嘴依然紧闭着,只是专心竖起耳朵听着。
“打从大哥开始学识字起,父亲时常在我耳边念的,就是要我好好念书、认真学习,希望我早一点有能力接下宫家的重担。”宫玄靖陷入回忆似地缓缓开口。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我过得战战兢兢……就怕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如果没有遇上货船沉船这件事,或许大哥这一生注定就是在商场奔波、按照我父亲的期许,一辈子扛起宫家这个重责大任。”
白霜儿听他说得很认真,也忍不住抬起头,宫玄靖见她终于肯抬头,咧嘴淡淡一笑,继续道:“但这样一份产业,却也让我世间唯一的亲人对我痛下毒手,这件事彻底击垮了我多年来的信念,让我不禁怀疑,这么多年来我坚持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遵守对父亲的承诺?又或者真是为了我自己?”
爆玄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道:“说来讽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离开宫家、把一切都留给叔叔,我确实没有丝毫不舍,但一想到自己辜负了对父亲的承诺,心里却又觉得……很遗憾。”
“大哥,那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白霜儿伸出手,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
“我还不知道,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找出来。”宫玄靖淡笑,反手握住了白霜儿的手。
“嗄?”白霜儿一张脸瞬间转红,不知道是因为他握住自己掌心的缘故,又或者是他语气中隐隐约约的亲昵和若有似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