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艰难地回以一笑,她也看得出来李申整个心思都在梅九娘身上。这真的是自己仰望终身的夫婿吗?
梅九娘推说是因为仰慕李申,才不行不出下策冒充是李申的家人,诱他前来侮苑。李申闻言乐不可支,直认为自己是天外飞来艳福。
用餐过后,李申还想再留,梅九娘却推说身体不适。
“那--我明日再来?”
梅九娘悄悄瞄向杜薇,后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也好,九娘明日恭迎李公子大驾。”
李申走后,梅九娘卸下挂了一个晚上虚伪的笑容,愤愤难平地拍桌子:“这种人!哼!”
杜薇虚弱地坐下来:“姊姊,委屈你了。”梅九娘已然是红牌歌伎,平日能够进她梅苑、与之交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李申虽然堪称一表人才,却构不上人中之龙,如果不是为了她,梅姊姊也不必虚以委蛇。
梅九娘摆摆手,“我们都是自己姊妹,甭跟我客气了。说真格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杜薇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幽幽的说:“李申虽不成材,总也是我唯一的依靠。”
“什么!”梅九娘双手一拍桌子起身站起,走到她背后:“这样的货色你也嫁?”
“姊姊,”杜薇转过身来,“煤妁之言,父母之命。再说李申虽非人中龙凤,秉性也还良善。杜薇家遭横祸,只求李申能不弃不离,哪还有什么要求呢?”
才十五岁哪!竟要承受这么多残酷的打击!“妹子!”梅九娘心疼地揽着她:“姊姊身在娼门,表面虽然风光?内心实则寂寞。世间男子,能享福者多,愿共祸者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莫说你与李申只有襁褓中指月复为婚的薄弱姻缘,即便是结发妻子,遇此劫难恐怕都将休离,以免惹祸上身!姊姊寻寻觅觅,一直不肯月兑籍,就是因为有情郎难寻啊!”不是不曾付出感情,只是一再受人玩弄。年华渐去,梅九娘对于男女之情愈来愈淡薄。
捧起杜薇白晰的脸庞,梅九娘温柔地说:“当初我为家人堕落风尘,孰料家里的弟妹在各有所归之后,竟言明不愿意跟曾经为娼的我再有丝毫瓜葛。沧桑历尽,姊姊觉得还是妹妹贴心。这几年姊姊攒了不少钱,好妹妹,让我们抛下这一切,寻个渺无人迹的地方终老吧!”
杜薇深受感动。自从家遭变故之后,亲戚朋友莫不撇清关系,梅九娘知悉所有因由,却仍然真情以对,这份情义,教人如何能偿?
“姊姊,如果杜薇不是身系传承杜家血脉的重责大任,杜薇亦愿意随姊姊避居世外。然而,正因为杜薇身为杜家仅存命脉,方不得不寻夫婿至此。只要……只要李申不弃,那么小妹就必须努力为杜家传后。”
杜薇抬眼,望进梅九娘的眸子:“姊姊的一番美意,小妹恐怕得要辜负了。”
梅九娘慨然长叹。自己与她是断无可能的了。既然如此,为她争得幸福,是必要的努力。
李申虽不成器,好歹与杜薇门当户对,加上与杜家曾经订亲的关系,家中又无妻妾。如果能够圆此良缘,也算替她谋得幸福。
只是--李申生女敕,倒好下手,他父亲李布政使官居二品,气势如日中天,会愿意为了陈年的承诺而淌这浑水吗?
沉思片刻,梅九娘心生一计:“妹子,明日李申来时,你且做女妆,就说是挹欢院新进的姑娘--杜十娘,从今以后就以此身份跟李申交往、进李家门。”
杜薇娥眉紧蹙:“这样好吗?”
梅九娘知道她的挂虑,软言相劝:“虽然用的是歌舞伎的身份,好歹是个清倌,他日洞房花烛,李申得知你纯白无瑕难道不会欣喜若狂?感动之余更会用心待你。再者,歌舞伎的身份或许会让李布政使不悦,然而在见到雍容有礼、饱读诗书的你之后,想必亦能接受有此子媳。妹子,做此安排是为了顾及你的安危啊!试想:如若贸然公开身份,李申会怎么想?李布政使会怎么做?如果他们有一方坚决退婚,那么,妹子,你就万劫不复了!”
善良的杜薇始终认为就算李家要退婚,也不至于密告她的行踪。然而梅九娘说得没错,如果换个身份,万一东窗事发,至少不会累及李家。
“好吧!杜薇就在此落籍为伎,从此杜尚书千金已经亡故,尔后我就是杜十娘!”淌着泪,杜薇做出沉痛的决定。
挹欢院有大消息啦!
除了艳冠群芳的梅九娘,又出现了一位艳压群伦的杜十娘!
听说,这杜十娘是梅九娘的远房表妹,本来是富家千金,后来因为兄长家产败尽,才沦落风尘。
见过杜十娘的人都说她既雅且艳,一双弯弯眉儿像远山含黛,汪汪如水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似地撩人心湖,如花似玉的粉颊儿带着诱人的酡红,真有千般娇、万般媚哪!这杜十娘--迅速崛起成为教坊司最耀眼的一朵名花!
可这杜十娘才一落籍,就教李申给霸住了。这李申是谁?众人纷纷不平!原来李申是李布政使李大人的长公子,太学院的太学生!
李申透过梅九娘的介绍,对杜十娘一见倾心,半个多月来不仅耗尽千金,还连太学院都不去了,这个消息终于传到戊守外地的李布政使耳中,李布政使三番两次传来家书,要儿子远离杜十娘,偏偏李申执迷不悟,硬是违逆老父的命令。
李申刚从梅苑离开,杜薇就优心忡忡地找上梅九娘商量:
“姊姊,李申为了我跟家里闹的不愉快,该如何是好?”
梅九娘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轻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杜薇脸儿微红,“谨守分寸,不敢逾越。”
“很好。”梅九娘点头微笑:“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杜薇愕然:“姊姊的意思是……”
“我放出传言,说你是教坊司第一名花,为得是断了李申尔后寻芳的念头。”
杜薇摇头不解,“除了李申之外,我从来没有接见过其它客人,要这芳名有何用途?”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是杜薇相信梅九娘一定有她的打算,而且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梅九娘灿烂地笑,这丫头就是这样值得人疼!值得为她心机用尽!
“你想想:如果李申交往的是京城里最富艳名的名花,那么将来还有谁会去招惹他?”红尘多年,只有她不要的,从来就没有其它姊妹会来勾引她梅九娘的恩客。大家都是青楼薄命人,这是行规。
“谢谢姊姊!”杜花感激她的用心:“可是,这把欢苑里的花费太大,李家又拒绝伸出援手,李申囊中已近羞涩,又该如何是好?”
“傻妹子!”梅九娘不客气地轻敲了她额顶:“不收费,如何杜悠悠众口?难道要说因为你是李申未进门的妻子,所以无偿奉陪?”
“可是……”杜薇仍然优心。
梅九娘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将葡萄去皮之后送进杜薇嘴里,轻执罗帕拭去她嘴边的渍迹:
“妹子,要稳住哪!你,没有莽撞的本钱。”原以为风头渐退,没想到朝廷复又发文要追缉杜薇到案。是杜家三位夫人选择自我了断的行径激怒了皇上吗?
杜薇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仍然危险,这也是她一宜不敢将母亲交给她的百宝箱本出来的原因。百宝箱里价值连城,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杜破明白。只是,姊姊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李申耗尽积蓄,甚至忤逆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