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鋈坐入椅,恢复以往的漠然平淡,静静地陈述:
“父母早逝,自小居住在叔叔家,当我十五岁时,他便将我卖给一对夫妇,原以为只是单纯换一个环境罢了,不料险衅却如影随形……那对夫妇虽然后继无人,也以传承香火的名目向叔叔要了我,但事实证明,他们要的不是子嗣,而是一位训练有毒的偷儿。
“他们花了一年时间训练我,不听话就免不了一阵毒打,当然连食物也没得吃,企图让我行动更加敏捷加速。他们要偷的也不是金钱,而是婴孩——甫出生不及五个月的婴孩!以高价卖给没有子嗣的富贵人家。每当我偷懒不肯去‘工作’谎报无婴孩子可下手,隔天定又没饭可吃……”
“所以,渐渐地,就算没婴孩可下手,也得寻找到目标锁定,我才敢回家。我们辗转搬迁三个城镇,陆续偷了近半年后,有一次我行窃失手,当场人给捉个正着,被揍得鼻青脸肿,只得将我养父母所有不肖行为全供出。而我养父母当然是矢口否认,还责难我是不负责任的小孩、不受教,才会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行为,当场唱作俱佳地就要把我扭送官府,在那拉拉扯扯的时候,规莲荷出现了。”
他抬眼注视她,眸子没任何情绪波动,闪烁着比以往更无情冰寒的讯息。
“她就是和你父亲莫斯私订终生的女人。那时的她正因莫斯移情别恋而痛不欲生,救下我之后,她要我选择自生自灭或者跟她走,可是她却说一旦跟她走后,日子不见得会比现在舒服,说不定会更痛苦千万倍。当时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我选择跟她走。”他漾起苦笑。“那段日子真的很苦,她教我武功、教我辨毒,也让我明白她要进行的复仇计划。她每日都会端一碗毒药给我喝,她也不刻意隐瞒,直截了当地让我知道那是毒药水,我只能喝,没任何异议。而她不但苦练武功,也亲自尝毒,甚至不惜以自己性命为赌注接触一些旁门左道,等她学有所成后,我们一起展开了报复行动——先是掳走还年稚的你和你姐姐,再逼你爹莫斯做出抉择,要她规莲荷,还是你母亲黎凤仪——”他停顿了下,别开眼,淡淡地道:“接下来如何两败俱伤,你应当还有记忆……”
泪水扑簌簌狂坠,瑞雪捂住樱唇,睁大的美眸望着他不愿正视的眼睛。
敝不得,她总觉得他的褐色眼珠似曾相识,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就纠缠不清了。虽心怜他坎坷的童年,却也埋怨他为何且纣为虐,害她家破人亡,可……
可……他是她最深爱的人啊……爱恋他的心似汪洋大海无边无垠,尽避曾被他伤透了心,情感却没一分稍减,但现今他变成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该用种种面目及心情面对他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让这一切随风而逝?知道这件事的人皆命丧黄泉,你不说,根本没人会知道,而我……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宁愿被蒙蔽,也不愿正视他伤害过她的事实。哑巴啊,当了十年的哑巴,因他而哑,也因他而想当个正常人,一切的情绪转折均由他生,不料——
“我不愿欺骗你,就算会让你怨恨,我无话可说,这——是我欠你的。”伸出手,瑞雪下意识地轻轻回避,教他寒霜了心。“你在选择了吗?”而他,是她放弃的一方吗?
“为何逼我离开四季织?”他早该手刃掉她了,不是吗?但他却让她苟延残喘至今。昂起头凝视他,他因毒素侵蚀造成略嫌浊黄的双眼也深深回视她;里头,有情、有悲,也有无奈。
“解毒的唯一药方,就是你莫家人的血液!”他皱紧浓眉,薄唇轻抿着。“我不要伤害你,就算因此一命呜呼,我也认了。”
泪珠在眼底不停泛滥,瑞雪哽咽至无法成声。他向来不轻易倾吐自己的情意,虽然她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他也默默地为她做了一些贴心事儿,但都埋藏在彼此心中,谁都没说,刻意将澎湃的热情压制下来,可是,当他愿意为自己而忽略抛动自个儿生命时,她却一径地埋怨他绝情……
瞿鋈……她投进了他怀中,无声号啕大哭。
“我真的在乎你,外人道我瞿鋈无情冷血,无所谓,因为我只想你明白,我只愿为你付出所有。”他柔声道。眼底充满激越的爱意,环抱住娇躯的手臂竟微微颤抖。
瑞雪眨眨泪眼,搂紧他的腰,虽然一双小手环绕不了全部,但他已能感应到他胸臆间传来的情爱,那样浓烈、那样地令人流连忘返。她并不擅于恨人,尤其当初他是身不由己,一切都该云淡风轻了。
“别哭了。”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哭就变丑喽。”抱住她明显圆了一圈的身子,他俯将唇印在樱唇上。
???
“嗯。”灰眉间摺叠起来,婆婆把完瞿鋈的脉的便沉默凝视窗外遍目可及的葵花。
“婆婆?”问秋紧张地盯着婆婆。
瞿鋈和瑞雪相视一眼,他紧握住她那只柔软细致的玉手。婆婆的反应令他们相当不安。
川馨体贴地替众人呈上茶水,静坐一旁。
婆婆回过身再细看瞿鋈一会儿,干咳几声后,她开口道:
“这毒物是由众多剧毒混合研制而成,所以你脉象十分紊乱混淆,再加上毒物残留你身躯已久,有些均深入脾脏,所以你的身子一定大不如以往。”啜口茶,她思索了下。“那些剧毒都有其之解药,但有些解药却相斥,让你服用,说不定揠苗助长,反倒害了你。”
“那怎么办呢?”冷逐风忧心地说:“瞿鋈身子每况愈下,不能再拖了。”
“婆婆,你要救救我师父啊!”问秋叫。
婆婆微笑,却是苦笑。
“尽力而为。”她望眼瑞雪。“根据下毒人所遗下的线索,现今唯一的解药便是雪儿,我打算将你们换血!”
“换血!”问秋和凌〗筳〗谨异口同声惊喊。
“嗯,婆婆我略懂一些奇门遁甲方面的东西。‘回术唤血法’十分适用在瞿鋈和雪儿身上,又能确保两人安全,但是它已失传多年,婆婆虽明白其用法,却无十成十的把握,尤其回术唤血法一旦出了小纰漏,可能造成令人意想不到的后遗症,所以必须征求雪儿的同意。”婆婆语重心地道:“雪儿,你可要想清楚,尤其你的身体状况——”
“无妨,我愿意试上一试。”温和地笑,瑞雪坚定地看着婆婆。早在听见瞿鋈说解药是莫家人的血液时,她在心中就有种朦胧的梗概,知道对她的生命定有某些威胁,不过无妨,为了瞿鋈什么都肯牺牲,所以硬是将秘密守口如瓶。
“我反对。”瞿鋈扶住瑞雪略粗的腰枝,皱眉。“只要有一点点的危险性,我就反对!雪儿,你可以忽略你自己,我却无法,尤其现在……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瑞雪一怔,有些慌张地看向婆婆。她实在太疏忽了,忘了瞿鋈懂得医术,先前无意间给他模到脉动探知了身体状况,原本以为无碍,岂知怀有身孕的秘密还是曝光了。
“什么?怀了师父的孩子了?”问秋兴奋地拉起瑞雪,猛往她肚子瞧。“怪不得!只当你胖了呢,原来是刻意穿了件宽大衣服,哇,里头有个小孩了,感觉真奥妙!”
“我模模看!”凌〗筳〗谨抚模肚子,惊奇地道:“真难想象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