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画儿。”佟老板摇摇头,很遗憾地说道:“很抱歉,我虽然有点小本事,但起死回生这种事还是做不到的。”
或许是因为心中还存有一丝丝的幻想,所以当佟老板直接回绝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失望。“那么,她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只要这幅画像在水月镜花,她还是可以幻化成人形、自由走动,成为我这里最特别、最珍贵的人,难道不好吗?”佟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她寄身在画像里,只因为想再见我一面,如今她心愿已经达成了,魂魄应该离开画像,不管是重新投胎、或者怎么样,都应该重新来过一次。”凌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她和你交换了条件,你让她到我的身边,条件是必须永远留在这里。所以,我恳求你,如果你愿意让她自由离去,不管你要什么条件我都愿意。要我的性命、要我这双可以作画的双手,随便什么条件都可以,我愿意舍弃一切,只求让她有机会重新来过。”
他欠了水宓太多太多,更不愿意见她永生永世只是画像里的一抹魂魄。
“你认为是我困住她的吗?”佟老板轻笑出声。
“难道不是吗?”
“困住她魂魄的不是我,是你的画,是你当年真心真意、一笔一笔画出,却始终没有完成的那幅画。”佟老板直直地望人凌霄的眼底,直接说出答案。
“我的画……”凌霄喃喃自自语。
他想起来了,佟老板确实曾经说过,水宓在故乡苦苦等候,就为了等他回来、完成他当初为她画的画,即便人死了,她依然寄身于画像中继续等待。
“是不是只要我将画像完成了,她就不再有遗憾,魂魄也不会受困其中?”
“如果你舍得的话。”佟老板挑高一道眉,有趣地反问。“一旦她离开了画,那就表示天涯海角都不再有她的踪影,人世间也不再有她的存在,这一次若是分别,就是真真正正的永别了。”
“不然我该怎么办?”凌霄双手握拳、压抑自己的情绪。他舍不得画儿,却又无法忍受她因为自己,魂魄永生永世被困在画像里面。
“别问我,我从来不为其他人拿主意。”佟老板无所谓地挥挥手。“想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
凌霄轻轻颔首,和来时一样,带著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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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吞独自走在水月镜花的长廊上,回房间的路上极静,只有晚风轻轻吹过的声音。
远远的,他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那是画儿,她身穿一身黄色衣衫站在树下,微仰著脸、感受著落英纷飞的景象。
将魂魄寄身在画里面,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那里有声音、有颜色?有风、有雨,有温度吗?或者,只是一片荒芜的黑?
在两人共处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只一次看到画儿这么做,她很喜欢这里,喜欢一个人站在庭院,感受风拂在脸上的感觉、感受空气里的清新、感受花朵的芬芳,感受雨滴掉落在掌心冰冷的感觉,然后她会笑得和孩子一样开心。
起初,他以为画儿这么做,是因为她的模样依旧保持在少女的姿态,性子多少有些孩子气,但多看了几次,他注意到她做这些举动时,双眼闪过的惊喜,这才猛然领悟到,因为画儿早已不是人、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唯有在水月镜花,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和佟老板一样透著神秘,所以她可以像平常人一样,重新触碰、重新感受。
但,那终究只是一时的幻觉,一个留在水月镜花,才能暂时得到的美梦……
凌霄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隔著一段距离静静地凝视著她。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可以改变自己的过去,那么他一定会回去,回去守著她,相她一起度过每一天,和她一起分享生活的喜乐,牵著她的手、一起变老。
但他不能,在辜负了这样一个温柔女子的情意以后,他如何还能继续自私下去?她的人生已经因为自己而停摆、甚至超出了命运的轮回,已经够了!松开手会很痛苦,但却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霄,你为什么哭了?”不知何时,画儿已经来到他的身边,略微冰凉的小手抬起,温柔地抹去他脸颊上的泪。
他不语,握住她的手轻轻吻著,凝望著她始终爱意不减的双眼,许久许久后,他开口说了:“记得我当初说过,我把我对你的心、你的情,全部寄托在那幅画像里这件事吗?”
画儿颔首,依旧温柔的看著他。
“让我完成那幅画。”凌霄望入她的眼瞳,语气中有著不容自己后悔的坚定。
画儿浑身一震,身子甚至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她想说话、想回答,但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什么什么都知道了!画儿从他眼神中得到了答案。他知道只要那幅画一日不完成,她的魂魄就会永生永世被困在那里;但他是否知道,一旦画像完成了,自己就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了?
“情愿忍受孤独、忍受黑暗,寄身在这幅画像里,这是你爱我的方式。”凌吞低嗄开口,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把画像完成、让你重新获得自由,不带任何遗憾牵挂的离去,这是我爱你的方式,也是我的选择。”
晚风缓缓吹过,带起了一片落英卷到了他们身边,一片片落英落在她的发上、她的脸颊上,充满了叹息、亦充满了怜惜。
而她知道,这一切其实只是幻觉,是佟老板怜惜她一抹孤魂,而特别这么做的。
水月镜花究竟只是水月镜花,只能让人短暂作一场美梦而已……
“嗯,完成它吧!”画儿颔首,露出一抹让他心醉、也让他心碎的美丽微笑。
以丹青轻轻描绘她两道弯弯的眉,他想起两人小时候在田里嬉戏,你追我跑、永远不会疲倦的无忧时光。以丹青慢慢修饰她挺俏鼻梁的时候,他想起两人在月光下私订终身、约定好永远不分离的誓言。以丹青为两片红唇妆上艳丽,他想起她当时坐在溪边看著他为她作画,脸上那抹既满足又害羞的神情。以丹青为她的脸颊增加光晕,他想像著她在家乡一天等过一天、一年等过一年的模样……
凌霄抬起头,注视著坐在自己前面的画儿。她的容貌姿态不变,始终以那双蕴藏著无止境爱意与缠绵的目光望著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为什么你从来不怨我、不责怪我呢?
“过去,我的心只容得下我对你的爱,在你离开后,就只装得下我对你的思念。”画儿笑了,回答了他以为自己并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一个人的心始终只有对另外一个人的爱意和想念,没有空间存放恨了。”
像是感觉到画像即将要完成,画儿起身,缓缓走到凌霄的身边,和他一起凝视画架上的画。
他曾经说过,这幅画就代表他对她的心,那么,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其它的东西,现在她就在凝视这幅画,凝视他的心。
“你把我画得太美了。”画儿虽然在笑,但眼眶已经通红。
“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个模样。”
凌霄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只要再一笔就完成了,也是画儿永远消失、他们永远分离的时候了。
“我爱你。”画儿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