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上去看看吗?”
“很抱歉,没有屋主的同意,我不可以让你进去。”管理员对她抱歉地微笑。
她失望地回家,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不辞而别,什么都没说、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也没有任何解释,就这样“咻”地一声飞走了,飞回美国去了。
她生气地将脸埋进枕头里,用力捶着床出气,直到手酸了才停下来,翻过身瞪着天花板,开始想……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她一直不肯原谅他、一直给他脸色看,所以他觉得他们两个完了,伤心之下就回美国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会不会永远不回来了?
一思及此,她一阵心慌。不行!她得马上对他解释,她只是生气,并不是要分手,她还是爱他,纵使他真的很愚蠢!
她迅速拿起电话又颓丧地放下。她忘记了自己没有他美国的电话,上次他抄给她的行动电话也早就丢掉了,她根本联络不上他……
“笨蛋!笨蛋!大笨蛋!”她好气自己,然后突然想到,她还可以问Sophie呀!Sophie是他在美国的朋友,一定可以告诉她他的电话。
“对不起,Sophie小姐不在,她到日本去了。”画展的工作人员客气地告诉她。
“那你可以告诉我她的联络电话吗?”
“抱歉。”工作人员爱莫能助地看着她。
她只好失望地回家。
回到家,她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狠狠地哭了起来!哭他的狠心、哭他的绝情,竟然放下她一个人,就这样回美国,让她连找他的机会都不给……
她愈哭愈伤心,愈伤心就愈生气,她突然抛开被子气呼呼地站起来,冲到墙边将他为她画的火斗像画取下,生气得要将它砸烂。
她拿着画举高双手,犹豫一会又把手放下来,打开画框的玻璃将画取出来,她毫不留情地将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筒,刹那间,心里有种痛快,可是三十秒后她就后悔了,她赶紧将画从垃圾筒里捞出来,在床上摊平。
画纸被她揉得皱巴巴的,画里的她,脸上都是皱纹,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糟糕!”她用手将画纸摊平,却弄巧成拙地将炭笔画给抹成一片模糊。“怎么办?”
她站起来,到女乃女乃房里取来熨斗,然后将浴巾对折,再把画放中间,用熨斗将画烫平,可是“菲利普”过后,还是无法恢复原来的平坦,看着画,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泪,眼泪滴在签名上,她赶紧用袖子把水渍压干,心疼地看着有点糊掉的签名。
“奇怪……”她看着签名。
以前没怎么留意,现在却觉得他在她画作上的签名似曾相识,她一定在哪里看过这个签名,是在哪里呢?
脑袋里灵光一闪,她霍然起身,将书架上Morrison画展的参观指南取来,翻到“杂交派对”那一页,再找来一副放大镜——
丙然,这两个签名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她揉揉自己的眼睛。又确定一次,果真是一样的签名,疑团在她心里慢慢扩大,为什么一样的签名会出现在范文森为她画的素描上呢?签名是她亲眼看着他签上去的,所以没有作假的可能,那么……Morrison的签名又该作何解释?
她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崇拜Morrison,恰巧他的名字VanVincent的英文缩写和VictorVan一样,所以他将签名练得和Morrison一模一样;二是有没有可能,Morrison后期的那些画,全是范文森画的?所以签名自然一模一样,那也解释了为何Morrisoni的画里会有两种不同的签名……
究竟哪一个推论是正确的?她不肯定,除了她的肖像,她不曾看过范文森其它的画,所以无法得知Morrison后期那些画是不是他画的,而且画家改变签名的方式其实并不稀奇;再说范文森对VictorVanMorrison的画了若指掌,可以见得他崇拜这个画家,所以模仿画家的画风,甚至签名,这对学画的人来说也是很普遍的情形!
但是要说模仿,这未免也太以假乱真了吧?难道他有个秘密副业,伪造名画?
太多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却没一个答案能满足她,这让她愈来愈苦恼。
“对了!”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找出之前为写美术鉴赏的报告而收集的剪报资料,然后打电话去报社。“请转艺文版的林茂仁先生。”
“请稍等。”总机转接的嘟嘟声之后,一个男人接起电话。“喂,你好。”
“林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
“对不起,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读者,我看过你之前写的有关之VictorVanMorrison的报导,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些事呢?”
“好啊。”
“你报导上说Morrison没有结婚,但是有收养一个小男孩,请问你知道这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吗?”
“等等,我查一下。”一阵敲打键盘的声音之后。“这个小男孩叫VictorVanMorrison。”
一样的Vincent让她心跳加速。“那再请问,这个小男孩是不是东方人?”
“咦?你怎么知道他是东方人?”他报导里并没有写啊。
“我猜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你知道这个小男孩今年几岁吗?”
“他被收养的时候是十一、二岁,算算年纪,今年应该快二十岁了吧。”
“那Morrison死后,他的遗产是不是全由这个男孩继承了?”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
“理论上来说?”
“因为Morrison的遗族有意见。你也知道的,这笔遗产可不是个小数目,Morrison的遗族没有拿到半毛钱,自然不甘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
币上电话,她似乎看到混沌之中一点微光了。
困苦的童年和一大笔遗产……原来他并不是开玩笑,只是有那么一大笔遗产,他何必还要来台湾念五专?而且还挑中她的学校,他究竟在想什么?
每天一早醒来,梳洗完毕之后,席明嘉第一件事就是去范文森的公寓,看他回来了没;然后每天一早,她都等到管理员对她摇头和一个抱歉的微笑。
“也许他真的不回来了……”她这样想,也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仿佛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就算真的发生了也不会太难过。
“你要不要留个电话给我?等范先生一回来,我就打电话告诉你,那你就不用每天跑来问了。”管理员热心地提议。
她摇摇头。“谢谢你,不过我想自己来问。”
每天往返于席家、范家和店里之间,时间过得飞快,寒假过了大半,为期两个月的Morrison画展也即将到尾声。
她又去看了画展,闭幕当天正是星期天,展览场内依旧是人潮汹涌的盛况。她想,晚上灯光熄灭之后,这些画就要被封箱装柜,运往日本继续展出了……
她仔细地看着每一幅画,尤其是Morrison后期的画作,她在“杂交派对”前伫足良久,看着画的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心里波涛起伏。
“是他画的吗?”看着画,她自己问自己。
如果这幅画真是他画的,那画这幅画时,他心里在想什么?听说这画表现的是画家的灵魂、内心的想法,那这些扭曲的线条和错乱的颜色是否也反应了他的不安?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