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于绍伦蹦出一句。
“哥,你在说些什么啊?”
“艾盟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走得彻彻底底!”到此时,他终于了解,艾盟已在不知不觉中进驻他的生命,成为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如今,她一走就等于剥离了他的一部分。
“你是说……”芷凡实在不敢相信。
“没错!她离开了。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字一句,难道她这么恨我逼她和老师见面吗?她从来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为她分担烦忧,她只是一味地逃避。逃避,能解决所有事吗?她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芷凡静默,缓缓步到艾盟的房间,里头冷冷清清,像艾盟未住进之前一样。
艾盟真的离开了!
她无法明白为何在短短一天之内,所有一切都改观了。韦康森不再是那个深情温柔的丈夫,他残酷的讽刺比尖刀还伤人,无情的声调更是狠毒;而艾盟则悄悄地走出了他们的生活,连去了哪、会不会再回来都未留下讯息。芷凡好想嚎啕大哭,这一切怎么会一团混乱?
愤怒攫住于绍伦,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无论如何,他都得把她找回来,要她面对自己,正视他俩之间的感情。就算她无心、无意,不想和他有所瓜葛,她也必须说清楚。她这样一走了之,简直是不负责任,他没有办法原谅她这种行为。
“你要去找她吗?”芷凡问道。
“非找到她不可,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他万分确定。
“人海茫茫,这岂不是像大海捞针,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芷凡一针见血。
“我不管那可能性有多渺茫,只要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我都会使尽全力去找。她别想这么简单地就从我生命中溜走,除非她亲口承认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否则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我要的不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
芷凡轻揉自己的太阳穴,以减缓烦人的头痛。如果时间能允许她重来一遍,她绝不要这样的发展,哥也不要。
“哥,你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她怯怯地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爱上她似乎是理所当然,不需仔细思考。只是我一直都不太确定,不明白她已经成为我生活的重心。有她,一切都觉得美好;没她,所有都黯淡了。”于绍伦一转愤怒的语气,嗓音中满是深情。“若非她不告而别,我可能永远被蒙蔽在自己的粗心之后,不了解我早已不能失去她的事实。”
在芷凡的记忆中,她从未看过哥失魂落魄至这个模样。他和女性总维持着一种单纯的朋友关系,即使有些女孩子主动投抱,他也必严正拒绝,搞得对方灰头土脸,恨不得一头撞死!现在看他的模样,活月兑是爱得无法自拔,巴望马上找到艾盟姊,以惩罚她“离家出走”似的。虽然她目前也被困在韦康森的阴晴不定中,她还是希望哥快点找到艾盟姊,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愿意付出自己的情感,以争取一个女人的留恋及信赖,如果艾盟姊就此消失无踪,那保证他永远不会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到那时,她便会拥有名副其实的神父哥哥了。
“祝你好运。”她鼓励地看向于绍伦。
“我会的。”
忽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驱散了不少热气,雨滴淅淅沥沥,仿佛在宣告什么。
坐在旅馆房间内,艾盟倚着窗框盘算着未来怎么过。到南投来的日子也有两天了,总不能一直住在旅馆吧?明天先去找工作,等一有着落马上租房子,她不在乎要有多大多好的居住环境,眼前只要能容身便行,最重要的还是房租和押金不能太贵,她手头上的钱实在所剩有限。
回到小时候的出生地,她却没有丝毫的熟悉感,反而觉得陌生得紧。自从三岁时,母亲带她上台北之后,她几乎已被那个都市完全同化,成了道道地地的台北小孩,如今更是如假包换的台北人。她对南投的印象其实不多,但之所以选择逃向这里,总因认为南投算是故乡吧!
逃?
说是“逃”来的,艾盟并不否认。她的确在逃,逃离于绍伦危险的注视,也逃离孟芸的苦苦相逼。难道不后悔吗?说没有,那真是骗人!前天刚搭上南下的火车,她就已经后悔了,她真不该走得如此匆忙,让双方没有丝毫转寰的余地,现在若想再挽回些她不愿失去的,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当时,她一定是被气得丧失判断能力,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现在,什么都别玩了。后悔改变不了事实,她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韦家的生活一如往常,平静无波,寂聊得令人发慌,两老见时间已晚,相伴上楼就寝,仅留下康磊一人在客厅。
“你还没睡啊?”韦康森正好推门而入,手上提着深棕色公事包。
“睡不着。”
“怎么?是不是碰到什么问题了?”他关心地问。
对于康磊,他由衷地感激,若不是他,自己绝对还陷在灯红酒绿的糜烂生活里,以摆月兑对尹淑的纠结情丝。虽然目前他已经可以接受尹淑的死,却不表示他能够完全无动于衷。他想起那天错把于芷凡当作尹淑的事,内心涌进极大的罪恶感。他如何能同时思念着尹淑,怀中却拥着另一个女人?况且她俩相差许多,他竟会分辨不出!他痛恨自己的粗心,他好想狠狠揍自己一顿;但坦白地说,于芷凡的确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激荡。她饱满粉女敕的唇似红艳欲滴的玫瑰花瓣,引诱着他的每根神经……
“我觉得你不像以前的你了。”韦康磊突然开口,驱离了他的冥思。
“什么?”韦康森不解地问。
“你难道感觉不出自己变了多少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明白康磊所言为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直截了当。
“我要你再重新当个真正的韦康森,而非空有躯体的韦康森。”
“我还不够振作吗?我不但恢复了过去的作息,甚至接下比过去多一倍的案子,每天不是埋首在设计图里,就是勘察工地。这些都不足以代表我的努力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说我该如何?我的事我自己管,不需要你来插手!”韦康森倏地像头被激怒的黑豹,发出愤恨的吼声,原来感激康磊的想法也被震得飞远。他握住鲍事包的手益发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筋一条一条浮现。
“我的确是没有权利,更没有必要说你,不过,我实在看不下去爸妈担心你的样子了。他们每天都问我你究竟何时才会恢复从前的模样,懂得在工作和休闲之间取得平衡,做个自信、风度翩翩的韦康森,而非现在只晓得工作的机器人!他们担心你累垮自己,担心你悲伤憔悴;多少次他们想多和你谈几句话,哪怕几句也好,但你给他们的疲倦眼神却叫他们不敢尝试,只能小心翼翼地顺从你,深怕再次引发你的痛苦。他们为了你付出多少,而你给他们的是什么?嫂子去世,难道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吗?没错,我是不该有意见;但你,却应该好好想想!”康磊忍着怒气,尽量把话说得镇定。“我话只有这么多,你要听也好,不听也罢,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他转身上楼,在离开楼梯最后一阶时,他回头。
“顺便告诉你,爸妈很喜欢那个名唤芷凡的女孩。虽然大嫂间接因她而死,但实际上我们也有错,不能怪她。如果她来家里,我希望你不要找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