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不是幻觉。“你——”
“为何急着走?”若非他眼尖,她很可能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因为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继续待下去,尽避我心中多想留在这儿。“找房子。”她说得干脆,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在伪装坚强。
“你没地方住?”
“再过两天就没了,不过不劳你费心,我会有办法的。”艾盟强装坚强,心底却苦涩万分。求求你,别再用我无法解读的表情凝视我!
“那正好!我家还有一间空房,你如果不嫌弃,明天就搬来我家吧!”于绍伦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无调些,以掩饰内心狂乱的心跳。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像个首度坠入情网般的男孩,小心翼翼,只求她多看他一眼。
难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他期盼多年,却迟至今日才出现的终身伴侣?
她没听错吧?艾盟问自己。他竟敢做出这样的提议?他不了解她的背景,更不知道她现在正处于失业状态,根本没有钱可以付房租。不行,她一定要赶快阻止他才行。
“我——”
艾盟正要开口拒绝,于绍伦突然又出声:
“你目前有工作吗?我想——呃——请你当我的专属模特儿。”他注意到她的震惊,却没有停止。“你有灵气,有表情,肢体语言丰富,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假以时日,你必定能有不错的成绩。”
他不像在请求,反倒像是在命令。
拒绝他!她内心警铃大作。她知道自己若答应了他,一切都将月兑轨,失去控制。然而,现实问题却沉重得叫她说不出口,更甚者,她明白自己内心也期望如此安排。
只是,她不愿承认。
“没回答等于默许,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工作伙伴了。”于绍伦乘她无反应之际快快接话,因为他可不想听到她的拒绝。
艾盟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眸,不甚情愿却感激地说:“我会继续找房子,不会打扰你太久的。”
宋宇盛伫立在窗旁,初升的弦月显得落寞而孤独。芷凡由于刚才过度兴奋,说了好多话,头又开始发疼,只能靠止痛剂平缓。也因为如此,她又慢慢昏睡过去了。
看护芷凡的那个女人就是绍伦此次个人展的主角。
她和自己深爱的女人多相像啊!同样雅致的脸孔,同样古典而美丽。她的存在不时提醒他那个雨夜,那个自他生命中出走的女人。
往事一幕幕跳跃上他脑海——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和你父亲决裂,好不好?我求求你。”她哀伤的脸庞沾满泪痕,身躯颤抖得如风中落叶。
“我不答应!我不能忍受他那样侮辱你!”他坚决地说。
“可是,你是宋家单传的独子,一旦你离开了他,他要依靠谁?宋家的延续掌握在你手上,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大局为重啊。”
“即使牺牲了个人的感情,牺牲你?”他用重话威胁她。
她无言以对,只是困难地点了点头。泪水汨汨而出……
“你就必须这么卑微,这么不顾一切地完成大我吗?”他的怒气爆发,宛若积压过久的火山。
而热焰却重重地灼伤了她。
“一个耳光算什么!所谓的爱就是无私地奉献;况且,我不过是个见识浅薄、身分低微的女人。父母皆亡,流落异乡,能得到你全部的情爱,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你为我不顾他人流言,不管家人恶语,这样对我……已经够了。我相信你是真的爱我,但我永远不可能是你们宋家最好的媳妇,我会让你蒙羞,时间久了,你会厌倦我、排斥我,同时失去你家人对你的期望与信赖。我爱你,所以我不要那种事发生。相信我,遵从你父亲为你的安排,那女孩很好的,我见过了。”她有如等待处决的罪犯,却苦苦哀求人家离去,不要为她担心。
他已爆发的怒气更加狂烈,再也无法抑制。“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心?这样做会让你感到自己很伟大吗?也许吧!但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伟大背后的现实是非常凄凉的!”他凌厉的眼神中皆是对她的不能谅解。
没有柔情、没有怜惜,再也没有了。他就这么转身离去,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后,也是唯一的争执后。
当晚,他后悔了。他真的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重,她一定伤心极了。虽然屋外大雨滂沱,但他一定要去见她,当着她的面向她道歉,为自己失去理智的口不择言求她原谅。
走进她独自居住的十坪大矮房,霎时间,他犹如失心的人般呆立——
她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走得让他措手不及。他发了疯似的到处询问她的踪迹,却无人能够相告。
失望之余,他开始逃避家人、逃避工作,一头遁入摄影的狂热中。甚至父亲要他迎娶罗子樱时,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她都已经离去,再没有哪个女人能扰乱他的心,娶了她,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徒增他对她的厌恶。
讽刺的是,她真说对了。子樱虽引不起他任何,却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她处处以他为重,不过问他的一切私事。仅仅一次,他将她错认为另一个人,在酒醉之际,恣意享受他身为丈夫的权利。然而口中却喊着她从未听过的名字。天亮后,她痛苦的离家。
可是,天黑时,她回来了。又是个人人眼中的完美妻子。不久之后,她怀了孕,他父亲高兴得大摆筵席。
五年前,她由于一场空难失去性命。他原本以为他不可能为她难过,可是,告别式中,他红了眼。他多么幸运,一生能拥有两个女人,一个对他有情,一个对他有义,如此丰富他的生命,他夫复何求?
往事冲击着他,让他无力招架。宋宇盛眨了眨自己久不曾藏泪的眼,使心情重新回到现实。
“老师?”于绍伦和艾盟相偕进入病房。
“嗯!芷凡又睡着了。”
“她刚清醒,没什么体力。医生说,这是正常的。”艾盟细心地给宋宇盛答案。微笑在她嘴角绽放,扯得他心慌情乱。
“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我尽我所能。”
“你认识一个叫杨桦的女人吗?”他满怀期待,急切地问。眼前这个女人和她如此相像,仿佛同个模子印出,也许是她亲戚什么的。
艾盟霎时脸色大变,眼中净是警戒。“你问这做什么?”
“喔!我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你长得跟她很像。她是你亲戚吗?姑姑?阿姨?还是……”她果然和杨桦有关系。宋宇盛故作不在乎,他不想吓走她。
“她是我妈妈!”
宋字盛脑中轰然一响,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终究选择了别人,还为那个男人生了孩子……杨桦深切哀求的模样又再次侵蚀着他的脑海,叫他不能负荷。第二次,就像二十年前一样,他转身离去,独留怔在原地的艾盟。
不同的是,二十年前,他愤怒;二十年后,他心碎,经过漫长等待,如今却是这般结果。罢了,一切都别再说了。
“艾盟?”于绍伦轻摇她的肩,不解地抬起眉毛。
“他是谁?”她睁着迷离的双眼,脸上布满了困惑。母亲的生命中从未有过别的男人,她的情爱全部都给了他——宋宇盛。她至死唯一爱过的情人,她从未谋面的生身父亲。
“名摄影家,我的老师,宋宇盛。”
天地好似旋转了起来,惹得她头晕。绍伦,我好晕,求你让它停止——
眼见艾盟摇摇欲坠,于绍伦不禁大叫——
“艾盟!”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