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毓见他似是有话欲说,便道:“倘若先生想起了什么,还请赐教。”
“这个嘛……”胡先生皱起眉头,很是为难的样子。“老夫是知道这么个人,论才情、论学识都不在话下,可他的身份和个性……”他琢磨着该如何启齿。
“那不打紧,不知怎么才能与他取得联系?”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她也得试。
胡先生取了笔墨,在纸上画下路线图。“他名唤霍不驹,一个人住在这儿,您到这个地方去找他,就说是老夫告知您的,记着,可得是您亲自去。”说完慎重地把纸递给她。
祥毓不敢轻忽,仔细记下了地方,然后将纸妥善收好。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地多交代了几句,“这个人虽然满月复经纶,但就是脾气傲,别说言语上开罪不得,就是脸面上也不能让他有丝毫难堪,您待他须格外当心。”
世上脾气傲的人,又何止他一个?思及此,她心一抽痛,眼神黯淡下来。
“我理会得。”
“那么,老夫就此告辞。”胡先生站起身道。
祥毓跟着起身,“多谢先生,先生您好走。”她微一抬手。“来人,送胡先生出府。”
胡先生躬身一揖,转身离开厅堂。
始终站在一旁的琴香迎了上来,悄声问道:“格格,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备轿,咱们请这位霍先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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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位肌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大汉出现在她眼前时,祥毓不可否认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毕竟这位长相刚毅,神情冷硬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胡先生口中那位饱读诗书的青年才俊,反倒跟江洋大盗有几分相似。
再瞧瞧他的住处,简陋而破旧,清苦落魄得不禁让她怀疑起他究竟有没有所谓的真材实学。
不过心里想归想,她半点也不敢表现在脸上,依旧客客气气地将她的来意表明。
霍不驹一开始反应相当冷淡,最后还是她道出胡先生的名号,才见他脸色稍霁,耐心也多了一些。
他俩谈了一会儿,她渐渐地从他的言谈中发现他的确是位深藏不露,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下定了要请他进府教导儿子的决心。
但他似乎没什么兴致,始终一声不吭,后来还是碍于胡先生的面子,才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
“那么,就有劳先生了。”
终于说服了他,祥毓轻轻吁了口气。
因为这儿距离王府甚远,所以他必须住进王府里,这点让他不太能接受,事情一直谈不拢,她又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说动他。
“方便的话,咱们是否可以即刻动身?”
霍不驹没有表示意见,只挑了几本书和简便的衣物随身带着,就跟着祥毓前去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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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但霍不驹却是眉也不曾动一下,只有在祥毓领着他来到藏书丰富的书斋时,才见他面露一丝和色。
祥毓越发欣赏起他来,接过琴香奉上的香茗亲自递给他。“不知这儿还人得了先生的眼否?”
他点头。“挺好的。”将茶摆到一旁,他从架上抽了本书就翻看起来。
祥毓微笑,低声吩咐身旁的琴香。“去请王爷过来一趟。”
“是。”琴香领命退下,但不一会儿又面有难色的回来。“格格,王爷此刻在观堂有客人,一时半刻恐怕分不开身。”
祥毓蹙眉,阿玛不克前来,总不能让身为客人的霍先生亲自找他去吧?胡先生说过,只有人找他,没有他找人的。
打发了琴香,正想暂缓此事时,霍不驹忽然将书本放回原位。
“如果不嫌打扰,我去见他也是一样的。”他不以为意的道。
原来他并不如想象中般傲气凌人,祥毓心喜道:“请随我来。”
两人一同来到观堂,还没走进去就听到谈话声从里头传出来,祥毓只觉得那声音莫名地耳熟,也没多想就跨了进去,然而就在那一刻,她后悔了。
阿玛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此生最不想见到的玉瑾。
他也发现她了,眼神陡地散发奇异的光亮,视线牢牢地盯在她身上,一眨也不眨。
“女儿,你可回来了。”端王爷像见到救星一样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想再和玉瑾单独相处下去了,和他谈话的时候,他总是神情懒散,语中带刺,刁难的意味显而易见;那也就算了,想早早打发他走嘛,他却又死赖着不肯离开,搞得他坐立难安,浑身不畅快。
自从他下午突然派人送上拜帖,他就觉得事情不妙,想他们两家断绝往来已久,这会儿他却带了一堆从边疆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要登门拜访,为的是什么?
无事献殷勤,显然他的目的正是他的女儿!
他是无所谓啦!反正他心底本来也盼着他俩能重修旧好,只是这玉瑾一古脑儿地将怨气往他身上发泄,他可消受不了。
“玉瑾这孩子等你一下午了,你快过来。”他一心只想把烫手山芋快快丢出去。
祥毓抿了抿唇,视线始终不曾看向玉瑾。“阿玛,女儿有客人。”
“咦?”端王爷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跟了个人高马大的粗犷男子。“这位是……”
“他姓霍,霍不驹。”她刻意避开他的身份不谈,免得让玉瑾察觉事有蹊跷,因而知晓儿子的事。
直到现在他还尚未发现有关额尔真的存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过头而忽略了,反正只要他不提,她当然继续装傻。
“久仰久仰。”端王爷拱手为礼。“不知阁下对弈棋可有兴趣?”
霍不驹微微一愣。“这……”
“不讨厌是吧?走走走,咱们下棋去!”
不由分说,逮着机会端王爷三两下就把霍不驹拉走,留下反应不及的祥毓独自面对等待已久的玉瑾。
“阿、阿玛……”她小嘴微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弃她于不顾。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阿玛就这样拉着霍先生走掉,那她……该走还是不走?
低低的笑声由她身后传出。
此刻只剩他俩单独在一起,她皱紧眉头,虽说来者是客,将他撇下自己一走了之着实失礼,但,她没忘记自己曾经撂下话,说永不见他。
几番挣扎,她还是丢不开身为端王府二格格的教养。
祥毓慢吞吞的转过身来,轻声启口,“玉瑾贝勒。”还是不看他一眼。
他没有回应,不知在等什么,她又皱了下眉,道:“这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他依然一声不吭,傲慢得几近无礼,祥毓心下有气,也闭起嘴不说一句,霎时整个厅堂中弥漫诡异的沉静气息。
他到底想干嘛?她都已经先开口了,如果他不想理她,大可以离开,何必浪费两人的时间,在这里相看两厌?
多年不见,他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捉模了。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正视他。
“你总算正眼瞧我了。”他开口道。
祥毓心中一震。他……这是怎么啦?竟然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上回吵翻的时候,他不是很严厉地说她脏,毫不知耻,怎么才没过几天,整个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你……你还好吧?”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
他低笑,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祥毓强忍住逃跑的冲动,逼着自己定在原地,但双眼终究还是怯懦地躲了开去,不与他对视。
玉瑾又笑了。
他在她跟前站定,细细地打量起她。他从没好好地看过她,婚前,他的心思只在祥瑞身上;婚后,他更是刻意避不见面,结婚近两年,两人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