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搞坏身子,吃亏的可是我们。”她双手环胸瞪他。
他不解。
“为什么?”
“看你的小说会上瘾,你若无法如期让作品问世,这广大的读者群——包括我,便觉‘三日不读书,言语无味’,你想想,这样是不是吃亏大了?”
司徒黄魅撇嘴一笑,斜瞅她。
“编辑大人,你褒人的方式颇别出心裁的哩,不仔细听还真没去理解。”
“有吗?我有褒你吗?”
“今天来什么事?”司徒黄魅不愿在那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真是,闲话家常一下的机会都不施舍给人家。”她抱怨。
“哟,别这么说,你是大忙人,我才不敢浪费你太多时间。这不能在电话里谈的事,便属机密或速件的了,是不?”司徒黄魅已拉好耳朵准备听了。
“算你聪明。”王佩玲咕哝一句,继而正色注视司徒黄魅。“你想,是不是该露面了呢?”
“露面?”司徒黄魅愣了愣,表情肃然。“当初不是说好由我的吗?”
“现在仍是由你,所以我来问你意见呀。”王佩玲急道。
“不要。”
“啊?”
“我的回答。”司徒黄魅补充,不容置喙。
“可是……”
“你说了由我的啊。”他打断她。
“但,黄魅,你的知名度已经到达高峰,读者们想像你的模样纷纷写信到出版社要求要你露面,大家都想见见你。”
“有啥好见的?还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司徒黄魅无动于衷。
王佩玲手插腰,又气又好笑。
“我不明白,你长得乱英俊一把的,干嘛那么排斥让大伙一瞧你庐山真面目?”
“没必要呀。”
“黄魅,你——至少考虑看看好不好?”
“好。”
没料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王佩玲怔了一下,正当体会他的话而预备笑开来时,他又接下一句:“但答案不会有太大改变就是了。”
她瞪他一眼,既然他肯考虑,多少仍有一丝商量余地,便道:“不管如何,你答应考虑便成,出版社忙,我先走一步。”
“慢走,不送。”
听到这千篇一律的话,王佩玲心底不免有些帐然,直嘀咕:死木头,偶尔送一下会死啊?
在门前等了三秒,见他毫无反应,她泄气地微跺脚离去。
※※※
坐在书桌前,司徒黄魅望著眼前的信件。有些不知所措。
整整一大箱,这——未免太多了点!虽然他挺喜爱以文字沟和交流,但见此盛况,他反倒不知从何下手了。
而且,书不过才上市一周而已,这些忠实读者的动作还真快。
吸口气,他抽起最上层的第一封信,沿著信封边缘撕开。拿出信纸,摊开后仔细阅读——他从不让出版社帮他过滤信件,因为他觉得创作是很主观的,没经过第三者的意见,久了便会麻木,无法创新,所以他勇于接受读者们的批评指教,那也可以是一种成长。当然,他更希望赞美多于批评,如此就是表示他的心血受到肯定,他才有力量继续努力下去。
作者与读者间是互动的,就像歌星与歌迷,候选人与选民,甚至是领袖与全民。广义地说,一个人的成就来自本身的努力,名气则为多数人集合而成。
他实际上是衷心感谢支持他的读者的!
一连拆了数十封信,其中有他已熟识的几位,但提出的问题皆大同小异。关于这类大问题,他通常会集中回复于后记上。坦白说,他没那么多时间可以一封一封地回,关于这点,他已向读者们道歉不下数十次,也幸而善良的读者们多能体谅。
“嘶啊——”
司徒黄魅忽而痛叫一声,皱紧眉头瞧著鲜血汩汨自食指尖流出……信封里黏著刀片!
谁如此恶作剧?真没良心。
司徒黄魅用口含住流血的食指,以另一手取下刀片,抽出里面的东西——一张以电脑打字的冷淡信件。
没有署名,没有尊称,没有问候语,只有大大、正正的七个字:你是最烂的作者!
司徒黄魅怔怔读了数遍,放下暂时止住了血的食指,一张脸若有所思。半晌,原本紧抿著的唇角渐渐向外咧开——这倒有趣。
“最烂的作者”还是他从事写作以来最严厉的指控。
为什么呢?
以他目前为止的销售量而言,这句指控非常没道理,分明是违心之论,因为,此人必然也读了他这本书,否则此人不会浪费一张邮票、两张纸和几滴墨,就为了给他这句话。
拿起信封仔细端详,邮戳来自板桥,而信封上的“笔迹”字体娟秀,显然出自女孩手上。
矛盾呵,既然信封是用手写的,那七个字又何必多此一举以电脑打出?
司徒黄魅百思不解,就这么盯著信封和信纸出神——半晌,一个想法跳人他脑中,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双瞳一亮,他朝自己大腿拍了一下。
他非常想知道这人是谁,纵使是大海捞针,但他就是想见见这位仅留下几个字的无名氏女孩。
即使……这冲动莫名又荒谬。
※※※
带著那封浅蓝色封套,司徒黄魅到出版社询问王佩玲平时是由谁代他整理信件。
王佩玲虽困惑他的行径,但仍替他找来小妹。
“你对这封信有没有比较特殊的印象?”司徒黄魅扬著手中的信问眼前战战兢兢又难掩一脸崇拜的女孩。
她摇摇头。
王佩玲倒提出疑问:“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知道这信是谁寄的。如果你们不晓得,那就算了。”
“这封信怎么了?”王佩玲伸手想取来看。
司徒黄魅早一步放进口袋里,对她展露笑颜。
“没事。”
“甭骗我,没事你不会特地跑这一趟。那封信究竟有什么不对?”王佩玲目光转为严肃。
司徒黄魅鲜少出现在出版社,不,几乎不曾。他的稿子都是她亲自去收的,而此刻为了一封信,他居然现身于此,太奇怪了,她无法不猜测那封信有里异。
“没事,真的没事,你别多心。”司徒黄魅拍拍她的肩,企图令她释怀。“我走了。”
不愿再多逗留,那越来越多的视线使司徒黄魅浑身不自在,他感觉自己似乎要被生吞活剥。交代一句,他即飞也似的离开,无暇里会一脸怀疑的编辑大人。
※※※
走出出版社,司徒黄魅驱车来到板桥地区,毫无头绪地在街上绕了起来。
想找到她的念头是那么强烈,强烈到他此刻像个疯子在这里闲绕——太可笑了。
等红灯之际,他忍不住又往信封一瞄,另一项想法忽然冲击著他——万一,写这封信的人是个男的呢?
什么线索都没有,凭几个字想找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可否认,现今写得一手娟秀字体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啊,他发什么疯执意去找这个无名氏?
只为了那七个字吗?
莫非他比自己想像中还没度量,受不了有生以来头一次有人骂他“烂”,所以非得揪出那人,问问那七个字是何道理不可,这下才会不管那人是男是女,讨个公道比较重要!?
然而,当他又绕了一圈后,下班时刻的车潮逐渐涌出,他来不及回头便已经给困在车水马龙中了。
懊死的!他不禁诅咒。
从他被刀片割出第一滴血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失常得太诡异了。
唉,还是回家吃饭算了。
“哼,找个屁。”瞪了那封信一眼,司徒黄魅将它揉成一团随意一扔,转向回家路线。
※※※
在这个下班人潮差不多要散尽的傍晚时分,林洁霜反倒放慢步伐走在街上,神情似乎有著茫然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