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而言那熟知又陌生的小孩,她真的不知道在他短短的生命里,经历过什么高兴与生气的事情,他都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
在模糊的记忆里,每当阿嘟静悄悄靠近,眼里闪烁着渴望的神情,她冷不妨被吓一跳,因为她讨厌吵闹,于是她带着很不耐烦和隐忍的怒气,没让他有机会开口,随即便打发女乃妈将他带离她的视线范围。
堡作、工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事业上,容不得任何干扰,阿嘟就像是讨厌的小麻烦、拖油瓶,打胎没成功,他害得她偏离既定轨道好几个月,否则她也许已经是业界的顶尖好手。
怀胎十个月痛了足足三天才从她子宫剥离的个别生命体,他永远怯生生的喊,“妈咪、妈咪……”
小房间四面墙壁突然压缩,“妈咪……”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许维恩静静的站在那儿,冷睇她踉跄狼狈窜出。
那神情好象阿嘟无声的指责,他们父子本来就极相似,阿嘟那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的委曲模样……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小孩是跟着你的,出了事应该怪你还是那女人,说不定她乐得摆月兑拖累,等着和你过两人世界。”秦珞璎不甘示弱先反击,整理自己慌乱的仪容,又是女强人打不倒的姿态。
许维恩愤怒中,还是没将她男友喂毒之事说出,总算顾念多年夫妻情分,也因为她是阿嘟的生母。
他知道再多的内疚都挽不回阿嘟的小生命。“我说过,不准你污蔑乐乐,阿嘟和她的感情最亲,他走了她比谁都难过。”
“她当然得做做样子,不然怎么博取你好感。”
“你!你简直不可理论……”许维恩怒火狂飙,好不容易压下激动,“你去墓前看过没有?”
“没有!我会去的,我告诉你有什么话直接讲出来,不要拐弯抹角,我下个月就会升任总经理……”
他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吵架,不能是在这屋子里。”那是阿嘟挥不去的梦魇。
秦珞璎嘴张了张,气焰明显收敛起来,再度看了看阿嘟的房间门,两人心照不宣。
“公司待会还要开会。”她呐呐随便找话说。
“是吗?”他走到门口,秦珞璎只得也准备离开,“下次有机会我再拿阿嘟的照片给你看。”
“好。”她头低低穿上鞋等电梯,二楼、三楼……电梯慢慢升上来。
“维恩!”她激动的回头哭喊他。
他愣了愣,她已经冲过去紧抱着他嚎啕。
“哭吧。”拍拍她,他自己也悲伤莫名。他们的阿嘟永远都看不到、听不见了。
电梯门在八楼叮铃一声打开,乐蓉蓉从里面走出,看到他们相拥的画面,悄然又退回去,往下降停在五楼,沉浸在悲伤中的两人都没注意到。
“对不起,对不起,我……”秦珞璎脸上的妆哭得一塌糊涂,“我太自私了,阿嘟一定很怨恨我这个失职的母亲,我从来不晓得自己竟然是那么冷血的人,连点亲情都吝惜给他。”
“他没有,他走之前都一直希望爸爸、妈妈能不再吵架。他不会怪你,阿嘟很乖,他不会。”
“我以为工作能满足所有的空虚,”在公司彼此竞争、排挤的委屈,出去应酬女性吃暗亏的辛酸,冷嵩的欺骗,老板看业绩给脸色……事实上总经理早有了内定人选,她拼死拼活也轮不到边。“可是我大错特错,我好后悔、好后悔。”她尽情地将内心的苦痛、委屈化为泪水奔泻。
只有他的怀抱永远稳固安全、温暖可靠,以前那些唠叨、争执都是他在乎的表现。她在外面绕了一圈,看过多少心口不一,明争暗夺的人际关系,最终维恩才是最教人信赖、依恋的港湾。
她好傻!现在她才发现对他依然难舍的感情。
早在她得悉乐蓉蓉的出现,自己的敌意、排斥,口不择言的在维恩面前批评、丑化她,处处不就说明她的嫉妒。
“维恩,你能原谅我吗?”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不对。”否则阿嘟早会是在幸福温暖家庭中的快乐小孩。他想。
“谢谢你,我们重新开始,我一定会努力做个好太太,不再事事以工作为重。”秦珞璎破涕为笑的再窜入他怀里。
他不是这个意思!许维恩想推开她解释……
“阿嘟如果看到我们复合,他不知有多高兴。”秦珞璎的下一句话遏阻了他未出口的拒绝。
是的,为了阿嘟,这是他们亏欠他的!阿嘟不是期盼了许久爹地和妈咪一家和乐的幸福生活吗?他陷入沉思。
乐蓉蓉木然的回到五楼公寓,脑子里影像七旋八转,对楼上目睹的一幕,她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看待。
秦珞璎早就是过去式了,他们离婚已经好久互不相干,惟一的连系便是共有的儿子阿嘟。
即使秦珞璎和孩子不亲,毕竟是血缘一脉,阿嘟的死亡是难以割舍的痛,他们互相安慰也是人之常情。
她呆坐了许久,愕然发现刚才买的便当还拎在手上。食物早就冷掉,乐蓉蓉放进微波炉加温,转盘不停的旋转,她心想他们是否也有可能加温,死灰复燃?
才不会!她两手拍夹住双颊,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许维恩不是那种人。
可是、可是……乐蓉蓉喉头紧缩,泪水就这样哗啦啦流下来,她根本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可能失去他的悲凉,她联想象都无法忍受。
没事的,要对他有信心,她惶惑的自我打气。可是……维恩干么要那么亲密的抱着秦珞璎啊?她泪眼汪汪干脆埋头哭个过瘾。
“维恩!”乐蓉蓉在他耳边大叫,看到他回魂才继续道,“医院一直劝我留下来,这样子也不必扣离职违约金,等约满后再考虑续不续约。其实我挺舍不得那些护理站的同事,可是许女乃女乃又不同意……”
许女乃女乃的想法是希望他们赶快结婚,乐乐一来安心理家,二来准备早点怀孕,惟有新生命才能冲淡阴霾不去的悲伤。
她注意到他又心不在焉了,一个星期以来,他一直这样魂不守舍,她没上八楼他也不会下楼找她,他的心思感觉上好遥远。
他在烦恼、犹豫,她知道。
她绝口不问秦珞璎的事,那次之后,另外还看到秦珞璎来过两回,他们状似和谐,中间像存在什么默契。
乐蓉蓉不敢问,她宁愿像只小鸵鸟,不揭穿就没事,一切如常,任由心里患得患失的漩涡吞没、啃噬。
“我回去了。”乐蓉蓉落寞的独自站起来,他甚至还没察觉。
听到开门的喀啦声,许维恩霍地迷惑张望,看到她站在门边,“你去哪儿?”
“我回五楼公寓。”
“哦,”他走过去亲了亲她头发,“小心点。”
她好失望,她以为……心口上像压着重物,喉哟嘶哑发不出声音,她点点头等不及电梯,冲下楼梯。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真的改变了吗?阿嘟不在一切都不对劲了。
车速平稳前进,乐蓉蓉从初见许维恩主动来医院接她下班的喜悦逐渐冷却。
车内凝滞的气氛,他们一路上都没有交谈,许维恩脸上有种坚决的苦涩,她的心不断沉呀沉……
电梯到五楼,乐蓉蓉默默的掏出钥匙,许维恩突然从背后紧紧拥着她不言不语。
那种绝望、无奈的意味狠狠揪拧了她尚存些许奢望的心,乐蓉蓉逼自己平静的转身面对。
“我肚子好饿,我们吃什么宵夜好?”
“乐乐……”他痛苦的凝视她。
她不敢看他,怕忍不住哭出来,“冷冻水饺好不好?你喜欢的韭菜口味……”但她喑哑的声音是掩饰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