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但也可以说是我祖父盖的啦!”赵守泽在他们困惑的眼光中,继续说道。“这房子是根据当年在大陆时,祖文和父亲居住的房子所盖的。所以也可以说是祖父盖的呀,那栋屋子结合了西式庭院和东方中国的建筑完成的,余小姐既已到过那老屋,应该略有所感。”赵守泽解释着。
“是的,那房子很古老,很有一种历史的沧桑风味,忍不住让人想起那个时代笙歌繁华、楼亭舞榭、五光十色的上海。”安敏衷心的说。
“答对了,我们的老家正是在上海。”赵守泽拍案喝采起来,他简直激赏这个年轻女孩的敏锐感受力和观察力了。
“不对呀!”这回发觉不对的是书玉,他道:“可是老家三楼的那个大书房里的书,难道全部都是祖父的吗?”
年代不对呀!
赵守泽又笑了。“那些书是你曾祖父的没错。当初,你爷爷用了十几根的金条,想尽了各种方法,托人从上海给运来的。”
书玉瞪大了眼。
难道他的爷爷真的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吗?在那样战乱的时代,竟然用金条去换这些毫无用处的一堆破书?
不会吧?
“呵,这些书可真是贵重如黄金了。”书玉忍不住说道。
“当初他决定做这件事时,也是被周遭的人阻止得厉害,但他仍旧一意孤行,决定不但要把所有的书给运来,而且把身上仅有的钱,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盖了那幢房子。”
“为什么?”安敏哽了一下问,说不出来心中的那种感觉。
有些朦胧的感动。有些模糊的心折。
“他没说,不过,我想我或多或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吧!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坚持,和一些隐藏在心中的渴望吧!”赵守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又是什么?”安敏不禁追问。
“孺慕之情吧!”赵守泽道。“我的祖父在我父亲幼年时就过世了。在我父亲的心中,父亲的影像,惯常是在三楼书房中的。”
“那么祖父盖那幢房子,只是一个纪念啰?”书玉接口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赵守泽道。“打从那房子建好到我父亲过世,他始终不曾在那幢房子住饼一夜。”
“啊!”安敏吃了一惊,那么──她和书玉竟是第一个住到那房子中的人啰?
“不过,我打算在近期将那栋老房子整修一下,我和书玉的母亲想住到那儿去哩!乡下空气清新,也宁静,种种花,养养狗,我向往这种日子已经很久啦!”赵守泽又道。
“爸,你还没说曾祖父的妻子为什么在祖谱上没有登载呢!”书玉提示着父亲回到最初的重点。
“哦,你曾祖母的名字叫黄玉真──”赵守泽想了想说。
“啊!不是张岚曲!”安敏不自觉的惊呼了一声。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作祟?
一切在现实中,根本是莫虚有的事?
赵守泽却一愣,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啊?真的有这个人!”这回轮到书玉惊惶的大叫起来。“怎么可能?!”
“这是一桩理不清、剪还乱的情帐!”赵守泽叹口气道。“详细的情形,那么久远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致上是这样子的:黄玉真是曾祖父的元配,也就是书玉的曾祖母,而张岚曲是曾祖父的小妾。据说,当年张岚曲入咱们赵家时,曾祖母就万般不愿意,不肯让她入咱们赵家的祠堂,更甭提名字能入祖谱,供后世子孙记载永念了,但曾祖父却一定要定她的名分,这事弄得很僵,曾祖父甚至说,祖谱上不入张岚曲的名,那连曾祖母的名字也甭列了,要就两个一起入祖谱,不然就都不要列祖谱,哪知书玉的曾祖母也是个烈性子的人,宁可自己的名不入祖谱,也不愿张岚曲的名字进赵家祖谱,事情就这么一年一年悬宕下来,曾祖父过世后,没人出主意,所以祖谱上,也就一直空白下来,成了一桩不解的公案了。”赵守泽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书玉忍不住回转张望着安敏,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听见父亲又说话了。“哎!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都那么久了,有什么好说的?瞻望未来才是真的呀!吃饭,吃饭,余小姐别客气,多吃一些呀!咦?余小姐平日除了在家写作外,还喜欢从事哪些休闲活动呢?”
赵守泽的殷殷询问又不断的响起。
但此时的安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的有张岚曲这个人。”
在赵家用过晚餐之后,书玉为着车送安敏回家。
是车厢中的冷气开得太大了吗?安敏老觉得冷,浑身上下不停的冒出寒意。
她抚着手臂上,点点的鸡皮疙瘩。
“唔。”书玉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他心中的思绪也是一团紊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阵沉默在狭小的空间中散逸开来。
“安敏,你是不是有在三楼书房中的什么地方看过张岚曲这个名字?”书玉小心谨慎的又问了一句。
他会这么问,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三楼既是赵言晏的书房,那么会留下张岚曲的名字,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而安敏一定是在不留神的状况中,瞄到了张岚曲的名字,而在自己的错觉中,以为是在梦中听到的。
到底这个说法合理些、科学些,也比较容易令人接受。
“我真的是亲耳幕见赵言晏叫我张岚曲的。”安敏重复了对书玉一说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那种状况……是不是就叫梦境,可是十分确定的是,我之前从来没听过或者是看过张岚曲的名字。”安敏说到最后,竟愈来愈大声,开始有些暴躁的味道。
她生气书玉何以不肯相信她的话。
“你别发火。”书玉见她噘着嘴,语气一转,极为哀恳的说:“不是我不相信你,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接着又说:“这……这叫什么?托梦?”
不过,曾祖父托梦给安敏做什么?
没道理呀!
安敏既不是赵家的人,而在那个梦境中,也没有交代什么事,这个梦也托得太没效率了吧!
“不是托梦。”安敏闷声的说,书玉真是笨透了,告诉他几百次了,还是弄不清楚,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那么奇怪的经验,不是当事者是很难体会其中的状况的!安敏叹口气,心忖道。
“怎么不说话?”书玉等着听下问,好半天见她不吭气,禁不住转头问了一句。
安敏摇摇头。“没什么,我也希望它真的只是场梦,一个幻觉。”
“赵言晏长得什么样子?”书玉突然问道。
安敏一愣。
“我……不知道。”安敏挺了挺背脊。
“该不会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吧?”书玉纯属消遣的,半开玩笑、不认真的说。
安敏望了望他,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说:“我……不知道。好象一直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她努力的回忆着,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印象。
“那就是啦!一般人作梦,是看不清对方长相的。”书玉紧接着道。
说了半天,他还是在怀疑她话中的可信度!安敏将头偏向车窗,望着车道上流动的车子,不再理他。
车子慢慢的驶进安敏家的巷子中,停在安敏家的大门前。
“我走了!”安敏自己打开车门。
书玉及时的拉住了她的臂膀。“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了。”
书玉的叮咛令她心窝一暖,但嘴上却兀自倔强的说着:“才不睡觉哩!我今晚要是又在梦中见到赵言晏,会记得他的长相,回来向你报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