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擦,拼命的擦。
手上的血.拭净了,她往胳膊上瞟去……哈,很多血,继续擦。
手刚碰到伤口,青蚨立即跳了起来,眼眶中含上滢滢泪水,“哇,好痛、好痛,空门化心,我痛死了你也不会心痛,对不对?不不不,我怎么能以为你会心痛,你根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是不是?”
她又痛又气,气得握紧拳,扯动臂上伤口,又痛出更多泪水来,“好痛、好痛,轻点啦!”
“啊——”青蚨睁开眼,涩涩的眼睛轻轻转动数下,看到熟悉的屋顶。她倏地坐起身,对上两双惊喜的眸子。
“蚨小姐,您醒啦。”
“咱们正为您换药呢,放心,咱们不会让您感到痛的。”
青蚨看看解到一半的纱布,看看陌生的侍女,再看看熟悉的竹屋,没好气地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谁让你们进来的?青蚕那个混蛋呢?那个眼睛往上吊著长的混帐老头呢?”
眼睛往上吊著长的……混帐老头?
侍女对视,不知该不该回答。不回答是对蚨小姐的不尊,回答了是对族长的不敬,她们好为难呀。
“看什么看,你们出去,出去!”舞动的手臂牵动伤口,忍痛之馀,她不忘赶人,“不准你们进这间屋子,听到没有!”
“您的伤口得换药。”侍女之一必恭必敬。
“换了药咱们就出去。”侍女之二柔中带刚。
她们是不是吃定她现在没力气,所以在她的头上撒野?鼓起一口气,青蚨正要下床,门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定住她。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是不是要喝药?”
空门化心?
“你……”青蚨抬头看看屋顶,没错呀。是竹屋,不是破护法堂,她的视线绕过屋顶回到他脸上,“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出人意料的不耐语气,让两名侍女愣了愣。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们以为蚨小姐见到她口中的“化心”,会比较乖、比较听话,怎么……
菊花枕飞射而出,投进门边人的怀抱。
“空门化心,你……你来这儿干什么?让你帮我,你都当看不见我,你还来干嘛?我的样子很好笑吗,你笑什么?”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才不想让他看到。
“我来照顾你。”空门化心左手端著药,右肘微曲接下枕头,缓缓走近。
放下药碗,他看到解开纱布后的斑斑血迹,白玉光滑的细臂上,如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虽说结了薄痂,仍看得出皮肉裂开、伤人筋骨的惨况。
谁这么狠心,竟能将一个姑娘家伤成如此模样,伤得如此严重?伤人者除了狠心,根本是罔顾性命,实在……太过分。
敛下的眼藏著不快,他竟觉得自己起了嗔念。嗔恼是毒蛇,毒蛇入心,是修行的大忌呀。此刻,顾不得思量什么大忌小忌,袖中双手握紧了些,他有些恼意。
“看什么?你也出去。”青蚨用伤臂推他,结果吃痛的是自己。“啊——”
“两位还是快些为她换药。”空门化心坐禅二十年的结果,是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他坐在床边,趁著侍女换药的宁静,飞眉凤眼盯著生气的脸,眨也不眨,若有所思。
他的直视没让青蚨气消,反倒更气,“看什么,没见过人受伤呀!”她就是要刻薄,就是讨厌他稳如泰山的安详模样。
空门化心低头,若有似无的喃道:“我第一次看你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在他的脑海里,她好像只穿桔色纱衣。
“你说什么?又念什么新的佛经呀?一下般若,一下波罗蜜,竹林伽蓝的和尚却从来不念阿弥陀佛,真是有够怪。”
“伽蓝以达摩禅宗为正,不念阿弥陀佛。”
他说什么?盯著淡淡的微笑,青蚨移不开眼,浑然未觉自己将心里的疑惑喃念出口。
正恍惚间,侍女突道:“包扎好了,蚨小姐,咱们这就退到门外,您若有事,叫一声便可。”
回过神的青蚨见到侍女走出房,眨了眨大眼,又道:“不许你们留在屋子里,你们要嘛回去,告诉青蚕和那个吊眼睛的老头子,不要再来烦我;要嘛就滚到外面去。”
这竹屋是她的,是他为她筑起的,是她……是她的宝贝,不容外人分享。
“是。”侍女顺服的点头。一会儿,便听到门扉关上的声音。
房内一时静了下来。
晃了晃头,肩部的痛感消失,青蚨咬著下唇,视线与空门化心的绞在一起。绞啊绞啊,绞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嘴角突然感到一阵冰凉。
“什么东西?”倾头一看,“什么药?”
“你家兄送来的。”空门化心伸指替她撩开散发,淡笑未变。
在青蚨醒来时,开开和关关与之前的两名侍女已经回去,现在已换了第三对侍女,青蚕来了一次,只端一碗药,坐在床边守了半个时辰,又从焰门回去了。
青蚕很讨厌他,几乎未曾想过与他说话。
方才在室外打禅,听到屋内有了声响,想是她醒了,便端著药进来。如今,已是夜半。
“不喝。”青蚨拒绝得飞快,脑子清醒了些,她又忆起当日他的冷心绝情,“空门化心,你很讨厌我吧?我就真的那么惹你讨厌,锁悲欺负我,为什么你不肯帮我?我跌在地上,你为什么不肯扶我起来?因为那些老和尚小和尚全在旁边看著,所以你有所顾忌,是不是?”
空门化心端碗的手僵住。
当他的沉默是承认,青蚨气极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什么都比我重要。”
“你为何与锁悲师弟起争执?”放下碗,他叹口气。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啊……”低喃了句,空门化心轻声劝道:“青蚨,你还是把药喝……”
“谁说不关你的事,都是因为你。你对锁悲说不准我再进护法堂,对不对?否则他为什么多事跑来管我?玄智老家伙……呃……”在他微瞠的凤目下,青蚨缩了缩肩,气自己还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好嘛、好嘛,你师父,叫你师父总行吧。他都没干涉过我,那块黑炭头凭什么栏我的路?”
哦,原来锁悲师弟是为了她进护法堂而起的争执。
想了想,他道:“锁悲师弟……不黑。”武僧长年在太阳下操练,肤色偏近古钟的铜黄,依他看,比之斋堂的黑炭头,颜色仍是淡的。
“我在说你为什么不肯扶我,管他黑不黑。”青蚨嗔目瞪他,有些无力,“空门化心,我不要你慈悲的关心。你不爱我,就给我滚远一点。”
说了说了,她终於骂了他一句。
她直直锁住他的眼,难得有了冲他发脾气的情绪。只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说爱她,定是哄她、骗她,她再也不要拿著微渺的希望来安慰自己,绝对不要。
她……她不要爱他,也不要他爱了。
不要不要不要,统统不要了。
“我关心你。”空门化心双唇蠕动,并移开眼光。
喀啦!青蚨玉齿一咬,鼓起腮,讽刺一笑,“关心我?你关心我?哈,关心我什么?你知道我从哪儿来,我平日里都干什么,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吗?这些,你从未主动问过;你说关心我,哪里关心,嘴上说的吗?我了解你甚至比你知道我还多。”最后变成了委屈。
“你……了解我?”他有些惊讶。
饼分,敢怀疑她?
青蚨掀开被,顾不得肩臂的伤,直接扑到他怀中,如愿将他撞倒在地。以习惯的姿势坐在他身上,她不服气的以缠著纱布的手捧起他的睑,“我为什么不了解你?你七岁被玄智带回破伽蓝,随后与另一个小和尚一同被他收为徒弟。玄智没当伽蓝的住持前,住的就是护法堂。你十五岁正式成为右护法,成天闲著没事,谁叫你帮忙,你都会去。只知道劈柴种地摘黄瓜,没事喜欢抄佛经,成天对我念‘要精进、要安详’,我最讨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