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崎的话令他微微发窘。知道不该以小安为出发点。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也许会令她痛苦万分,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拔掉她的刺,月兑掉她的胄甲。
“难道我真的比不上那个天杀的严瀚云吗?”
血色迅速地由筱崎的脸上褪去,原本那结疤的伤口,正慢慢地渗出血来,从早晨一直试图忽略的头疼,现在反而像一根细微的寒毛。
“我不想谈他。”
筱崎的样子令咏杰心疼,也令他不忍,他执起筱崎的手,真挚地道:“我知道你不想谈他,但我还是要说,他已经订婚了,两个星期后有个盛大的婚礼在等着他,可是他仍旧是你心中的阴影。筱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忘了他,你、我、小安还有老妈留在这镇上建立一个安定的家吧!”
筱崎瞅着他那双眼眸。
不,她不能,她不能欺骗他,她不能玩弄他的真心。
“要放弃一段感情并不容易,要放弃一段深情便更难了。”她看着天空悲戚地道,“我不想骗你,因为,我忘不了他,我忘不了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更忘不了他离去时,那双悲恨冰冷的眼眸。”
“筱崎,”他低唤,“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他哑声道,“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希望能照顾、保护你一辈子,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像咏济那样保护你、照顾你,甚至给小安一个健全的家。”
“不可能的,”她摇摇头,“我们的家庭不可能和谐的。”
“为什么?”
“咏济和我从不曾牵涉到男女之间的感情,我们之间是最单纯不过的友谊,他娶我,只是希望我这只迷途的小搬羊,不要糟蹋了上天所赐给我这个健康的身体,不要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们短短五个月的婚姻生活,他不断地教导我人生的真谛,甚至在他合上眼的那前一秒钟,他还要我为自己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小安。我和他的婚姻能如此和谐,也是因为我和他那份单纯的中性友谊o”
“我们就不同了。”她理智地道:“也许一开始你还会因为你的深情而包容,可是日子久了,你渐渐会对这一切不合理、不公平产生抱怨,甚至开始怀恨,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且正常的人。我对你,除了无尽的感激还是感激。而一个正常的男人绝不会要他所爱的女人只是为了报答他而嫁给他,甚至依顺他,心中却仍想着另一个男人的。
“咏杰,你是个好男人,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女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与感情了。”
筱崎话一说完,便加快脚步走到小安身旁。
咏杰看着她抱起小安,亲腻的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他只觉得心如刀戳,心灰意冷,昨晚看报纸时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
哎!他苦叹,是你把她逼得太紧了,自己五年来都无法放弃这感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在一夕之间割舍。
想到此,不禁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们快走吧!”他对母子两人道:“不然我们可得在晚上才开始捉虾虾了。”
“晚上捉虾虾好玩吗?”小安问。
“好玩呀!提着手电筒在暗暗的溪边寻找。”
“虾虾晚上不用睡觉呀!”
“他们不是乖宝宝,晚上不睡觉。”他信口胡诌。
“真的呀!”小安的眼睛感兴趣的亮了起来。
“叔叔骗你的。”筱崎一看到那光芒便赶忙开口,深怕小安会吵着晚上才要捉虾虾。
“叔叔怎么可以骗人。”
“我没骗小安安,叔叔可有科学根据。”
“我还生理时钟定律吔。”筱崎没好气的反击。
咏杰耸了耸肩,对自己道:“虾子也有生理时钟吗?”
筱崎笑了起来。
“走吧!”她笑着道,“等你们捉到那些虾虾再问也不迟,现在——”她抬头看了看顶上那个极欲穿透树荫的骄阳,“我们再不快点走,大概要空手而返了,到时别说‘蒸的’,就算想煮‘红烧’也很难了。”
咏杰大笑出声,抱起小安往溪边的方向冲去。
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再提方才的事了。
第三章
小溪依旧是小溪,仍和往常一般地奔流着。只不过附近的士地,却被人用栅栏明显的区隔出来。
“三年前就听说有个财团跟地主买下了这块山地,并计划在此开发一个大型的休闲游乐区,没想到一直迟迟没有动静。现在可好了,”他捏捏小安的粉脸,“以后这里可热闹多了。”
“我们还能不能捉虾虾?”
“当然可以啰,小溪又没有包括在他们的土地范围内,是不是呀!筱——”他抬头看着筱崎,要说的话迅速冻结在嘴边,逗弄小安的双手也停止了动作。
天啊!她的脸色苍白的可以,晶莹的双眼闪着惊骇与不安,脆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筱崎,你怎么了?”他担忧的问。
“没事,”她牵强的牵动嘴角。
没事才怪。她瞪着栅栏心想。
现在她只想抱起小安,离这片工地远远的,她只想尖叫,她只想找一角可以藏住她和小安的地方,她只想——
她闭上眼睛,抑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筱崎你真的没事?”咏杰的关心听起来多么不切实际啊!
“我很好!”她用不像自己的声音咕哝道。
很好,她好得快要大笑起来了。
“天成开发集团!”招牌上是这样写的。
她闭上眼睛再张开。
“天成开发集团!”
那六个字依旧清楚的印在上面,清楚地印入她的眼底,她的心底。
炳!台湾真小!小的让她藏不住自己,小得让她躲不了任何人,小的让她又得重新寻找宁静了。
不,不要,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我还不能面对过去所有的人、事、物,不要对我那么残忍呀!
“你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昏倒的样子,真的没事?”
咏杰的关怀在此时好刺耳呀!
“没事,我没事。”她神经质的回答,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咏杰。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安,仿佛害怕小安会消失似地。
天啊!小安是我仅有的东西了,让我能拥有他久一点吧!别将他带离我身边呀!
“筱崎——”
筱崎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那股叫他闭嘴,叫他滚开的冲动。现在的她谁也不相信,谁也不愿依靠。
“我没事,”她茫然地道,“我只是头好疼,大概是感冒了吧!从早上就一直疼到现在,我想先回去休息休息。”
“你感冒了!”咏杰紧张地模了模她的额头,自责地道:“天啊!怎么这么烫,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也真是的,竟然连你不舒服也看不出来,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真该死。”
筱崎朝他摆摆手,现在的她无法承受任何关心。
“小安,”她虚弱地道,“妈妈想要回去了,我们改天再来捉虾子好吗?”
小安懂事地点点头。
“走吧!”咏杰压下心头千万个疑问,轻柔地道。
毕竟他没资格去询问。更何况如果筱崎不想讲,一味的强逼,只会使筱崎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胄甲。
筱崎稍微放松心情的点了点头。
毕竟,截至目前,事情还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呀!也许是她多心了。她微微一笑,暗自祈祷能平顺地回家。
但,在她回身的同时,笑容冻僵在嘴角,所有的祈祷成为多余了。
一辆熟悉的克莱斯勒沿着马路,滑人她眼帘。
筱崎下意识的侧过脸,希望车内的人没认出她。
但,她失望了。
车子滑过了她的身旁,却也惊惶地停了下来。
吱——一长声的煞车声划破了山涧间共有的和谐,也渗入了她的耳膜,刺穿了她的心,弄得她的心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