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维彦止住了笑,真挚的道:“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一开始,我们相识的方式便不对,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吧!”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其实,一开始我对他的反感大部份归诸于他是祈家派来的人这身份上,和他个人没有关系,对于他的谈和,我没有理由拒绝。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他笑了,对我伸出手。
没有迟疑的,我把手覆了上去,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我们互握了一下手,作为友谊重新开始的证明。
松开手后,他微微一笑道:“在今天以前,我实在不敢奢望我们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做朋友。”
我亦是一笑,淡淡的。是啊!在今天以前,哪一次我们见面不是针锋相对的呢!
“不是要重新开始了吗?那就别提那些了。”我道。
“也是。”石维彦点了点头。“晴晴,谢谢你。”他突然郑重的看着我道。
他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我一怔,五秒后才会过意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谢的,你是受人之托,况且,最初的时候你又不认识我,会有那样的表现也不能怪你;不过,我倒是希望至少以后可以做到坦诚相待。”
我坦荡荡的看向他。
我的话才说完,忽然看到他全身一震,像受到什么震撼。
他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他何以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开口了,神色恳切,像是鼓足了勇气,“桑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他顿了顿,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讲的是件重大的事,神情十分凝重。
我更加不解。“说吧!只要和祈家没有关系,我洗耳恭听。”我故作玩笑的说着,想轻松一下气氛。
然而,我的话才出口,石维彦却像是被揍了一拳,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了?”我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忙问。
他深深的凝视着我,眼底有我绝没错认的悲哀,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我不信,那样的神情叫没什么,想骗谁?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问。
他又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才道:“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说的话,我所说的都是出自于真心,没有任何一丝虚伪。以后不管如何,就算是我让你伤心、难过,让你受到伤害,请你相信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是身不由己的,我只要你记住这点,我便满足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皱起眉,听得一头雾水。
“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其余的,多说也没有用。”他的苦笑更深了,眉宇之间,满是涩意。
我怔怔的看着他,困惑在我的心中慢慢扩散,一阵不祥的感觉隐隐泛上我的心头,只是当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
第六章
学期结束时,年关已快到了,结业式完,我直接飞往美国西岸。
回到西雅图的家,来应门的是从小带着姑爹长大的女管家玛莎,看到我,她以她一贯的意大利式戏剧性瞪大了眼睛,给我一个几乎让我窒息的大拥抱,喊道“珊妮,甜心,你总算知道回来了。”也不等我回答,便拖着我往里面走,一边拉开嗓门朝里头喊道:“夫人、夫人,珊妮回来了。”
珊妮——Sunny,小泵姑给我取的英文名字,她希望这个充满朝气的名字能给我暗沉的生命注入些颜色,但我却辜负了她。
没多久,楼梯口冒出了一团小黑影,如一阵旋风般的卷了下来,我还没看清是谁,那团黑影已冲到我的怀里,那冲力好大,差点把我撞倒,而后我听到一个软软的童音,嚷嚷的以中文喊道:“姊姊。”
是小慕!
我绽开了笑,正要蹲对他说话,小泵姑带笑的声音已由楼梯口传了下来,“小慕叫得还让你满意吧?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教他。”
看到妈妈出现,小慕一溜烟又跑回了母亲身边,大大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陌生。
“原来是你让他叫的,我还以为他多少还记得我呢!”我有些怅然的道。
小泵姑失笑了:“才三岁的孩子呢!能有多少记性?谁让你一年多都不回来。”
我想想也是,不由得笑了。
“等等,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行哟!不是说好在家里一律说英文的吗?”听不懂中文的玛莎马上抗议了起来。
小泵姑笑了,转过头去以英文安抚她道:“没什么,玛莎,我只是在说晴晴瘦了不少。”
玛莎在这个家的地位非常特殊,在这个家里,没人把她当佣人看,她就像这个家慈蔼的老祖母一般。
“是啊!是啊!”玛莎头如捣蒜般的猛点着,“真是瘦多了,都少了一圈,这怎么成?”
“所以,就得靠你帮她补回来啊!谁不知道我们的玛莎煮的东西美味得不像人间所有。”
一顶高帽子戴上去,玛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我马上去准备晚餐,保证趁珊妮回来这几天,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说着,连一刻都没有停留,匆匆的往厨房去了。
这是小泵姑厉害的地方,谈笑间摆平了玛莎的抗议,也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好好的补上一补──即使这是我最不想做的事。
我丢给小泵姑一个抱怨的眼神,小泵姑则回我一个无辜的神情。
晚餐之前,姑爹回来了,小慕一看到爸爸,马上扑了过去,像无尾熊攀着尤加利树般的攀着姑爹,姑爹一手抱着小慕,一手伸向我,笑吟吟的道:“珊妮,欢迎回家。”
晚餐的桌上,是一片和乐的气氛,小慕的声音扬满了整个餐厅,就听到他软软的童音不住的向姑爹说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那颠三倒四的说话方式,逗笑了所有的人。我仍是一贯的沉默,嘴边却止不住笑。这世上,也只有小泵姑这里让我有真正融入的感觉,而不觉得格格不入。
当初小泵姑的选择没有错,姑爹确实是能和她共度一生的良人,选择了姑爹,虽然也等于结束了她流浪的足迹,但只要看她现在那幸福的神情,便知道这一切是值得的,我不禁为小泵姑感到庆幸。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我放任自己享受着家庭的感觉,白天,小泵姑和姑爹都有工作要做,我不想打扰到他们,便自己随意四处走走逛逛。
西雅图是个美丽的城市,虽然是美国的大都市之一,却没有像台北一般扰攘匆促,反而有一股悠闲宁和的意态。
而和台北一样之处,是这里受了气团的影响,气候不定,四季有雨。
冬季的西雅图是雪的世界,街道上正飘着雪,一片片飞扬四散的雪花,把西雅图交织成了美丽的童话世界。
我穿着一身厚重衣物,走在街道上,不由得想起了石维彦。
在台湾,唯一知道我来西雅图的只有石维彦。在临去之前,我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辅导课之前吧!”我答。
从我在他面前放纵情绪的那天开始,石维彦似乎成了我少数亲近的人,有时下了课,他会过来接我四处走走,我们都不是善于交际的人,通常彼此间没有太多的交谈,可是相处下来,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或无趣。
想来也是荒谬,在那之前,我们几乎就像仇人,起码我对他的态度是这样的,人生果然真的是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他却看着我说:“自一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仇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