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那一刹那之间,他明白了他和她的宿命,再怎么强求都不会有美好结局。在百姓的生命及国家利益考量下,不管克伦喜欢的是谁,他都必须娶段皓雪才能弥平可能一触即发的战端,而这不是他抛却生命或领兵维护大理就可以避免的死伤。雪儿是那么地纯洁善良,她不该为了他而放弃西夏太子妃的尊荣,更不该为他负上千古罪名及生灵涂炭的罪孽;而且,克伦王子又是那么地优秀……
希望段皓雪谅解他的用心良苦,他只有及早退出才不致使局面不堪收拾。虽然他是如此痛心疾首。
“为什么?”段皓雪睁大了眼眸,不愿相信地看着唐修旻飘逸颀长的身影竟残忍地背离她而去,两颗泪珠早已不由自觉滑落清丽的脸庞。
“我想,同样深爱一个人,我明白云南王莫可奈何的心情。”克伦倒以十分明了的口吻为唐修旻辩护:“他是真的深爱着你,不愿你为他受半点委屈。”
“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往你这边送,这叫深爱我?”段皓雪略为激动气忿地猛喝苦酒,这种爱太伤她的心!亏她已经把心托付给他了,他却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踩。“我绝不原谅他!什么齐天大将军,根本是懦夫!”
克伦苦笑一下,自己何尝不是懦夫?即使知道湘儿心是属于他的,他仍必须为两国和亲关系作慎重的思虑。“郡主,你不该怪云南王临时打退堂鼓,那是因为他已体认到战争的可能性,他不想连累两国无辜的百姓,他更不想让你受千夫所指、受百姓唾骂而百口莫辩。”
“你怎知道?”借酒浇愁的段皓雪总算放下酒杯,正视意外地和同唐修旻一鼻孔出气的克伦王子。
“因为这正是我心里所烦忧的!”克伦诚恳地望着有着刚烈性子的大理郡主。“只不过云南王比我更果决些罢了!”
“这个傻瓜,怎不听我把话说完呢?”段皓雪竟出乎克伦意料,非但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反而似有怨嗔地翻翻白眼,没好气道:“我早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两全其美?”克伦眼睛一亮,愿闻其详。
“是呀H可以让王子你如愿以偿娶到湘儿,我又可以嫁给我的如意郎君,两国也不会发生冲突,反而会乐观其成,你我更不必成千古罪人!”段皓雪对自己的妙计似乎颇有信心、胸有成的道:“这招叫做金蝉月兑壳、偷龙转凤。”
“偷龙转凤?”克伦觉得新鲜,饶富兴致地等待郡主下文。
“你附耳过来吧!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而且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尤其不能告诉湘儿。”段皓雪十分积极地坐到克伦王子身旁,将她绞尽脑汁所想到的完美计划告诉他。
克伦愈听愈佩服郡主的机智……只不过也同时有些惊骇于郡主整人的功夫,竟然连服侍她多年的湘儿也不放过?
他一边骇笑,一边也加入热烈的讨论,眼前也只有郡主之计可行,所以就算不予苟同郡主的调皮,但也无可厚非地打算暂且委屈湘儿,完全配合郡主行动。
∮着好几天,段皓雪都似旁若无人、异常热情地和克伦王子十分亲密地形影不离、出双入对,完全无视于下人们的困惑、议论,及唐修旻与湘儿的苦涩忧郁。
两人有说有笑,虽无逾矩行动,但郎才女貌,总使人不免怀疑他们其实已情投意合。
湘儿当然也会如此联想,虽然她曾希望郡主能下嫁克伦,毕竟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地登对。但真正瞧见他们这般谈情说爱、逍遥快活,她心中又是说不出的悲伤与难受……
尤其,她竟然是最后一个发现克伦在云南王府中的人!她怎能不失望、哀怨呢?他不告而别,也不顾念她为他朝思暮念,完全不理会她的感受,便一声不响地在她面前大摇大摆同郡主燕好,怎不令她难堪呢?
虽然她只是小小的女婢,虽然她早知克伦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虽然她明知单相思没有好结果……却从不知道感情的苦涩竟是如此磨人!
以往乐观活泼的湘儿仿佛在一瞬间老化、死去,完全没了昔日的亮丽光采,她就好比一朵枯萎的花朵,正不能自制地凋零、飘落……
但又有谁会怜惜她呢?她注定要孤单寂寞至死……
她黯然的瞳眸中忽然闪出一个人影,那人正是云南王唐修旻!他显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成天往府外奔波于公事,完全没好好休憩。他大概也想逃开这令人无奈的难堪吧!
虽然郡主从小和她一块长大,情谊深厚。但这次郡主真不该,她也不能偏帮郡主,郡主也许有权选择她所爱,但这里毕竟是云南王府,不是大理王府。郡主是客,怎能反客为主,教唐王爷无地自容呢?郡主真是有些过火了!唐王爷真对她好,才百般容忍不与她计较,她怎能这么见异思迁、无情无义?
好歹,郡主的命是唐王爷救回来的呀!
主子不饮水思源,奴婢却不能不知恩图报。
湘儿鼓起勇气迎上唐修旻。“王爷……”
唐修旻眼见湘儿欲言又止地为难神色,当然明白湘儿不外乎想对段皓雪肆无忌惮的行为感到抱歉,他浅浅一笑,却有些疲倦地说:“随郡主去吧!只要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你们远来是客,我没亲自招呼已多无礼,还请你和郡主多多包涵。”
湘儿倒没想到唐修旻会说出如此生分的话,仿佛已视她们如外人,她虽可理解,却难以置信:“王爷,您难道已对郡主死心?”
唐修旻深沉地与湘儿对视半晌,终于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对克伦也有很深的依恋吧!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情……缘分是早已注定的事,又有谁能强求呢?你好好保重!”
唐修旻安慰地拍拍湘儿的肩,又匆匆忙忙出府办理琐事去,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待似的。
湘儿实在佩服唐王爷广阔的胸襟,郡主错失王爷,是郡主这一生最大的损失。虽然克伦不比云南王爷条件差,但他是否能像唐修旻如此无怨无尤地宠爱郡主,却仍须质疑……至少,他比不上唐修旻凡事为郡主思虑的度量与深情。
不止是她,所有云南王府上上下下都在为云南王抱不平,若非唐修旻暗中已严令明训,不得怠慢克伦及郡主,否则,早有人代王爷将她们主仆轰出王府了吧?
郡主究竟在想什么?湘儿竟然发觉她从未真正了解这如云善变的郡主!她觉得郡主忽然变得好陌生、好陌生……
第一次郡主什么都不同她说,还刻意冷落她,她不止失去了克伦,也同时失去了情同姐妹的郡主。怎不令她悲从中来,心酸落泪?
“郡主,我们会不会伪装得太过分?都快引起公愤了!”克伦不安地说,眼神落在远远角落湘儿孤单脆弱的身影。
“这样才逼真呀!”郡主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你不是想证明湘儿是否对你有情?你瞧这小傻瓜,这会儿不是为你黯然神伤吗?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她曾几何时如此安静过?既然怨你,又不能气我,这可把她憋坏了!”
“郡主,我从未想过要折磨她……”克伦略带不满地抗议,他有些不懂郡主为何还能态若自如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及忠仆,为她不负责任的任性言行日渐憔悴、消瘦,难道郡主有副铁石心肠?枉费湘儿为她牵肠挂肚……
“如果短暂的折磨可以印证永恒的真心,这是很划得来的!”郡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忽而又转头,对克伦灿烂地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湘儿那傻子满脑子的门第观念,迂腐得很!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多讨人喜欢,老觉得配不上你,要是她知道你就是西夏的克伦王储,你想她会有那个胆子肯嫁给你吗?就算她爱你,她也死不承认的。不这样逼她,她又怎愿意坦白面对自己的感情?相信我,克伦!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女婢看待过,我把她当闺中姐妹、知心好友,她只是比较命苦、比较会照顾人……我比谁都疼惜她、依赖她,我又怎会不希望她有好的归宿?我只不过想捉弄她一下,这是我和她之间一直以来的默契,我只是要她刻骨铭心地记得我们主仆一嘲姐妹情谊。毕竟等她正式嫁入西夏为王妃,我们可不能再朝夕相伴了,我会非常怀念她的,克伦王子,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