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别这么说了,”翠潋一笑,自言自语:“只不过,得找个代步工具啊,否则这么远……”就在这时,陡地有只陌生的手毛手毛脚地搭上舞鸢的肩。
“咦?醉仙楼什么时候新来了个这么标致的姑娘?”
“你干什么呀!”翠潋警觉,立刻泼辣地打掉那人的手,恶骂道:“你不三不四说些什么”那人的样子看来不过是个小商人,睁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被翠潋骂了几句,心有不甘。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嘛!谁教你们哪儿不好站,就站在醉仙楼门口,还怪人家误会”翠潋猛地一抬头,不看还好,这一看非同小可,当下也不骂人了,拖着舞鸢赶忙往对街奔去。
舞鸢从头到尾不明所以,这才睁着好奇的眸子问翠潋:“那人是谁?刚刚那个醉仙楼又是什么地方?”翠潋脸一红,“那是……妓院。那种臭男人乱讲话,小姐别记在心上。”舞鸢一怔,原来是站错了地方。
“小姐,您在这儿等我,我去租借辆车来……”翠潋说完就撇下舞鸢去了。
舞鸢心里则不由得纳闷,怎么她只是不小心站在门口,居然就让人怀疑她是青楼女子?她一抬眼,不由得望向对面的醉仙楼,正巧楼上有人轻轻推开了窗,女子临窗而立;顿时,舞鸢明白了。
深目、高鼻梁、浅褐晶亮的皮肤、细细尖尖的下巴……那是一名与舞鸢种族相似的西域女子,穿着夸张的服饰,俗艳风骚,那是一名舞娘。
惊愕之情填满胸臆,舞鸢登时呆住,怪不得刚才那名商人会误认为她也是醉仙楼的人,原来她的同胞来到汉土,是以此种方式营生。
舞鸢不知不觉掉下泪来,替楼上的女子觉得委屈,替自己觉得委屈,替所有在汉土受歧视的异族女子委屈。
“小姐,真是糟啊,怎么都租借不到车……”翠潋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却惊见舞鸢哭得梨花带泪。
“小姐,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啊,没什么。”舞鸢拿着绣帕按了按眼角,打起精神来。
“没车吗?没关系,我们慢慢走好了。”
“得走上好长一段路呢!”翠潋光想到路程遥远,腿就先发酸了。
“也得走啊!”舞鸢鼓励似地勉强一笑,率先往前走。
第8章(2)
两人在热闹市集里走着,忽然从背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舞鸢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盯着自己,便下意识回过头去——“安胥?”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是最早刻在她心版上的一张男人面容,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着他,可他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心中一惊,瞠目无言以对。
“舞鸢!”安胥惊喜交加地跳下马来,忘情地握住她的手。
他俊朗依旧,斯文依旧,只是经过了时间,脸上似乎多了份从前没有的自信光彩。
“真不敢相信会在这儿遇见你!”舞鸢眨了眨眼,只觉恍若隔世。
“你……不在楼兰,到汉土来做什么?”
“唉!一言难尽。”安胥神情无奈。
“你没听说吗?汉军大败匈奴,我们被迫归顺汉室,汉皇下令请我来长安作客……”他低叹一声,“说好听点是作客,事实上,是当人质吧。”怎么会这样?舞鸢的情绪霎时更加低落,既感触,又伤怀,她离开楼兰才多久,竟就物换星移,什么事都不一样了!
她抬起眼睛,希冀地望着安胥。
“我的家人可好?舞羚……”舞鸢不由得顿了顿,前尘往事,现在说起来却依旧牵动心绪。
“她……是王妃了?”
“不,舞羚没有嫁给我。”安胥吐出一句令舞鸢惊讶的话。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眸中完全藏不住对舞鸢忘怀不了的情意。
“舞鸢,我有许多事想告诉你,也一直祈求老天能让我再遇见你,没想到今天真的让我得偿所愿。”安胥眼里的深情,是舞鸢曾经熟悉,现在却感觉陌生的。也许因为他曾负了她,也许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棠靖翾……
她不由得往后稍退了一步,回答不出话来。
“我来长安也好一段日子了,竟不知你也在长安。”安胥喟叹,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鸢,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路上讲话。我现在住在相国府,去那里坐坐吧。”
“可是……”舞鸢犹豫地看了眼翠潋。
翠潋总觉得这男人不对劲,哪有一来就抓着人家的手不放的?而舞鸢小姐竟还让他抓!她乘机问道:“小姐,这位也是你们楼兰国的人?”
“是。”舞鸢点点头,“他是我表哥。”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翠潋的心总是向着棠靖翾,下意识防着其他男人。
“可是我们得出城呢!只是租不到马车。”
“请问这位姑娘是……”安胥彬彬有礼地转向翠潋。
“她是翠潋……”翠潋自己抢白道:“我家少爷让我来服侍小姐。”安胥的眼光机警地扫过翠潋与舞鸢;舞鸢自从离开楼兰之后所有的经历对他来说都像个谜,而他今天非得把谜底解开不可。
“翠潋姑娘。”安胥客气地向翠潋打个揖,“既然租不到马车,不妨先跟小姐到在下府上稍坐片刻,我再吩咐车轿送你们回去。”翠潋眯长了眼睛瞧他,那神情很像在看一只不熟悉的动物,她虽然对安胥的身分抱有敌意,可是不容否认,他斯文有礼的举止的确给了她好印象,再加上她也租不到车,安胥的话,似乎可以考虑考虑。
“就先去一趟吧!”舞鸢轻轻扯了扯翠潋的袖子。她是想去的,探问探问她想念的家人,就算只是与来自家乡的人说几句话,那感觉都是好的!
但舞鸢没料到的是,这一去,会平添许多烦愁……
虽说是人质,但除了出入受监视之外,汉室对安胥也算礼遇。相国府里移出一个院落供安胥居住,有仆役供安胥使唤。
安胥领两人入厅,特地把翠潋安置在前厅,“翠潋姑娘,请在此稍事歇息。”他唤了人来招呼翠潋,自己则带着舞鸢进入西侧书房。
舞鸢知道翠潋必定对她跟安胥的关系好奇……可是一下子也解释不了,尤其心里更惦记着家人的状况,遂随安胥进了书房。
“你是怎么上长安来的?”合上房门,安胥急问。
“有人带我来的。”舞鸢并不想瞒他。
“就是曾经救过我跟荷叶的那个汉人富商,棠靖翾.”安胥一震,声音沙哑而颤抖:“你跟了他?”舞鸢慢慢点了点头,简单说:“他对我很好,我爱他。”安胥像是被刺伤了,他咬咬牙,“你们……成亲了?”舞鸢顿了一顿,轻声回答:“还没。”
“为什么?”他很快地问,眼底竟闪烁着一抹期待听见坏消息的光彩。
“他家……可能有些麻烦。”舞鸢尽量回避着这问题。
“是吗?”舞鸢的话满足了安胥幸灾乐祸的心,满足了他嫉妒的心。
“我看,很少有汉人愿意娶西域女子为妻吧!”
“别说这些了。”舞鸢烦躁地打断他,换了话题。
“你呢?我以为你娶了舞羚……还有,我走了之后,谁代替我嫁去匈奴?”
“你走了之后,大家愁找不到人选替代,没想到汉军一仗把匈奴打得溃不成军,匈奴自顾不暇,也没时间保护我们,我们因此又归顺了汉室,那和亲之议也就作罢,之后我立即被送来长安,跟舞羚的婚事也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这不是很可惜?”舞鸢的口气竟出奇地带点怨怼,“怎么不在你来长安之前把婚事办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全都忘了,没想到在心里的深处,对这事仍然存在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