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如此赞许,刺客眼中显出一些傲慢的神色,开口道:“既知唐门厉害,你还不快放了爷爷!爷爷功夫是不如你,可唐门可不是好欺负的!”言下之意就是船家只要伤到他,就得做好与整个唐门结仇的准备。唐门武功低微那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情,之所以能够风风光光混到现在,就是仗的谁都没有自信躲过的暗器和毒药,若真惹恼了唐门,别说对付一两个高手,就算让哪个门派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船家丝毫不为所动,嗤笑道:“三年前订立的公约言犹在耳,你还敢在江北用这种暗器,唐门再厉害,出了你这种不肖子弟又还有什么指望?还有,”船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上下齿列摩擦,发出恐怖的声音,“我爷爷二十年前就遭万箭穿心死透了,你既自称我爷爷,要不要也试一试那滋味?”
那人听到“公约”二字,脸色就顿时一变,以至于船家进行后来的威胁,他根本处于恍惚状态。
予樵知道,船家所谓的“公约”,是指三年前武林中大小门派订立的所谓《限制暗器剧毒扩散武当山公约》,公约是为因应当时各派随便制造剧毒暗器伤人性命而出台,主要内容是各个门派每年创制的暗器和剧毒,都必须报畏武山庄备案,畏武山庄下属的“毒素检定司”以及“暗器测评署”,将对这些剧毒、暗器的杀伤力加以鉴别、分级,并且规定出对应级别暗器剧毒的使用情形和范围,如果该门派违反畏武山庄的规定,在没有呈报的情况下擅自开发和使用新式暗器剧毒,被整个武林唾弃不说,崇文堂将会切断其一切生活必需品来源,畏武山庄还将视情节的严重性,公布该门派的从初段的“甲子”级别到绝密的“癸亥”级别各种不宣之秘,后果之严重,绝不是任何门派承受得起。
不过为了尊重各派的自主创新,畏武山庄有义务对于他们的秘密武器之成分、性质加以保密,并且维护各派合理使用剧毒与暗器的权力。所谓“合理”的范畴是十分广泛的,比如说被评定为“天罡级”歪门邪道的修罗教,杀掉一百人以内都算合理,相对的,正道人士清理掉魔教教众一百个人以内,也算合理。由此可见畏武山庄和崇文堂的存在,并非热血沸腾地想伸张正义,而只是在一定限度内维护武林秩序而已。对于这一点,予樵是不太能够接受的。在他看来,明明有能力阻止恶人作恶却不出手,本身就是一种恶,所以就算他爹允许他学武,父子俩依然还会谈不拢。
顺便说一下,《限制暗器剧毒扩散武当山公约》这个笑死人的名字,是予樵爹仲孙海克的杰作,与之类似的名字还有《倡导男女平等峨眉山公约》、《招福镖局推进黑白道关系正常化五点共识》、《卧龙等十八派集团保护野生滚滚条约框架》、《瀚海沙漠对西域关系联席会议纪要》等等,因此予樵常常疑惑,为什么爹表面上看起来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脑子里却能编造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名称?更可怕的是他娘竟然对这些“创意”崇拜得不得了,每次说起来总要反复强调予樵他外公当年就是看重他的这种“才能”,才把掌上明珠下嫁给一个再婚男人,最后总是以一句甜蜜的“海哥就是油菜花”作为结束语,每每令年幼的予樵绞尽脑汁思考,他爹和田里黄黄的那一大片有什么关系。
第六章刺杀
这三年来曾经有一个湘西的大门派,因为违背公约而在一个月内瓦解殆尽,唐门刺客想到这一层,不禁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想要怎样?”
船家悠闲地道:“我只是想问你的目的而已。当然,你浪费了我的好酒,回头也要赔钱。”
刺客连忙道:“我、我赔你钱便是!”说着他从怀中模出一锭元宝和几个铜钱,道:“都给你!”
“太多了,我那酒不值这么许多钱。”船家摇头,“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刺客沉吟不语。
“怎么?不方便说?那我这么问,是谁要你来杀这两个小孩的?”
刺客和予樵都吃了一惊。
船家道:“你们一惊一乍干吗?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是我的仇家,绝不会派仁兄你这样的上门来自讨苦吃。你既不认识我,目的自然就是这两个孩子,一上来就是剧毒的蓝尾松针,不是想致人死地么?”
那刺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予樵也是惊疑不定,春晓家不是武林中人,那么就是冲着自己这边而来,是谁会要派人杀他?
刺客依然不肯说话,船家道:“既然兄台你敬酒不吃,就先躺一会儿吧!”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刺客就全身抽动起来,张大了口想要叫喊,嘴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脸本就极丑,此刻痛苦扭曲的样子更是不堪入目。
船家率先走进船舱,予樵有些不忍地注视了那刺客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船外动静那么大,春晓自然已经醒来,抱着被子缩在角落,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真遇到危险时,她也不过是个孩子。予樵把棉袄粗鲁地朝她头上一扔,道:“穿上。”
船家摇头道:“你这孩子真是别扭,说句‘小心着凉’会死吗?”
春晓披上棉衣怯生生地朝予樵靠近,“殷哥哥,怎、怎么了?”
“不知道。”
予樵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心底对自己的无能痛恨得很。他自己也是个面对攻击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窝囊废,哪有做这小牛皮糖保镖的资格。
船家双手抱胸倚在木质的船舱板壁上,吊儿郎当地道:“事到如今,两个小家伙要不要告诉伯伯我,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啊?”
春晓看了予樵一眼,轻道:“我从九江老家来,要去宣化找爷爷,殷哥哥从武昌来,要去少林寺拜——”话还没说完,予樵就捂住了她的嘴。
笨蛋,她要说自己的事就说好了,牵扯别人做什么?
船家大笑,“拜师学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兄弟不必害羞嘛。”
“那、那伯伯你要不要教他?”春晓拉下予樵的手,小声说,“你武功很好,对不对?”
予樵对她怒目而视,心里却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所以并没有再捂住她的嘴。
那船家点点头,“不错,我武功是很不错。可你家小扮哥相中的少林寺是名门正派,伯伯我其实是个大坏蛋哦!”
春晓倒吸了口气,随即笑道:“伯伯骗人!伯伯对我们很好,伯伯大前天睡觉的时候,明明发现我们有很多钱,也没有想来拿。”这个伯伯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来翻了包袱,连棉袄里的东西都模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动,那个时候她做了个被大狼狗追的噩梦醒过来,正好看见。
船家一愣,忍不住赞道:“你这小丫头真是机灵得很!”
春晓摇头,“我不是机灵,伯伯是大人,就算没有武功,你要拿我们的东西,我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就索性不说话了,爷爷讲过要以静制动。”
船家大笑,“你真有趣,也得我的缘。要不然你来做我的徒弟好了,伯伯把一身功夫全都教给你!”
春晓飞快地摇头,“学武功很辛苦,我才不要!”
“你可知道你错过什么?”船家意味深长地问。
“总之我不要学武功!”春晓把予樵往他那边一推,说:“伯伯你教殷哥哥吧,你教他和教我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