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轻功的心法是师父教我,我再教他的……”
霍昭黎看得出他眼神中微微的慌乱,忍不住走上前握住他手,“大哥,我——”
程逸岸反手抓住他,急促地问:“你是不是早从别处学过这套功夫?是不是?”他才学不过几个月,却比自己花了十多年心血更加出色,叫他如何能接受?
“我、我当然没有啊!”
程逸岸颓然放开手,脸色灰败。
霍昭黎求救似的看向老人,盼他说些什么宽慰。
老人却反而问他:“小兄弟,他教你的时候并未告诉说,每一步皆要蓄力,是不是?”
霍昭黎赶忙点头,“是我自己觉得这样更省力,偷了个懒,才变成那个样子的——老伯,你是不是弄错了,大哥那样的步法才是正确的吧?”
老人笑着摇摇头,对程逸岸道:“不是我弄错,也不是你弄错。这门‘青云梯’,虽是轻功,却非有深厚内力做根基不可。这位小兄弟内力雄厚,才能自然而然地用上‘登’字诀。旁人就算明白其中诀窍,想要做到一步一顿,真气也无法运转自如。大约以令师自己内力,并不足以领悟到‘青云梯’的真谛,因此没能传正确法门给你。你不必太往心里去。”
程逸岸冷哼一声,道:“我与他是兄弟,只要有一个人做得到便好,我本就没往心里去。你不必来挑拨离间我二人关系!”
老人但笑不语。
这天夜里,三人仍旧在洞中铺上毡毯,席地而睡。
眯眼看着瘦削的身影走出洞外,老人避开火堆,卷着棉被挪到霍昭黎身旁,用手肘撞撞他,轻声道:“小兄弟,你大哥出去了。”他对霍昭黎甚有好感,说话时便也不把江湖那一套话挂在嘴边,直如平日家人相处。
“嗯。”霍昭黎的声音十分清醒。
“三更半夜,外头又冷,他去做什么?”
霍昭黎怨怼地看老人一眼,道:“老伯你说什么大哥轻功不如我,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不快活,现在多半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到什么一步一顿了。”
老人嘿嘿一笑,“他这样别扭,你傻乎乎的,倒能看得懂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霍昭黎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一热,道:“不是的。今年夏天刚认识。”
老人“啊”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那你是不是常常被他欺负?”
霍昭黎愕然,道:“怎么你们都说他欺负我?”
老人有些夸张地做出佩服的样子,道:“原来你自己不这样觉得。”那年轻人的性子,在江湖上怕也是个嚣张得很的混世魔王,霍昭黎跟着他,必然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霍昭黎垂下眼,轻轻地道:“你不知道,大哥其实是……很好的人。”
老人敷衍地应了声“是吗”,心中大大不以为然。
第10章(1)
夜里雪止,早上起来时,晨曦初露,阳光被积雪映得五颜六色,周围群山遂有了一种温和风貌,霍昭黎看得惊叹不已。
“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离骚背完了?”
霍昭黎心醉神迷的表情立刻换成苦瓜脸,极慢极慢地转过身,看向义兄,“那个……还没有。”
程逸岸黑着眼圈,心情本就不佳,霍昭黎正好成了出气筒,“你好意思说还没有?这篇都折腾一个多月了。三天之内背不完,你以后晚上别想睡觉!”
霍昭黎为难地道:“三天肯定背不完的。我还有许多字不认识……”如果每篇都像出师表一样短多好……
“我不是一句一句跟你解释过了吗?”
你说得那么快,我根本记不住啊!
霍昭黎来不及分辩,就被一脚踹进山洞里面壁,他不甘不愿地掏出皱巴巴手抄离骚,与满纸歪斜的“兮”来“兮”去恶斗。
程逸岸看着他皱眉苦思的样子,心里总算痛快了一点。
他只学了几个月的“青云梯”,便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苦练十多年,却远远不及。
若只是才能上的差距,程逸岸可以一笑置之。但霍昭黎并非因为悟性高底子扎实,而是仗着一身自己都说不清是从哪里得来的内力,才误打误撞超越自己——不服气的正是这一点。
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手艺人,一年到头辛苦做买卖,巴望着能存够钱娶个媳妇,却临了临了被学徒既骗走那些钱,又抢走自己看上的姑娘——早知道什么都不教他!
这个笨蛋什么都不用做,却因为幸运,而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想起来真不舒服。
若那幸运者是别人,他白一眼敬而远之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跟进跟出,整天在面前打转的人,他就算想要视若无睹,也毫无办法。
“何必迁怒?”老人从山洞一侧转出来,手里拿着株大白菜。
程逸岸不理他,自顾自看着对岸积雪的山峰,换上一脸悠闲欣赏的样子。
老人缓步走到程逸岸面前。因为身量关系,并未如预期般,挡住他欣赏雪景的视线,尴尬地清咳一声,才道:“心中不服气,直接说出来就是,憋着岂不更难受?”
程逸岸睨他一眼,“我今早起来痛痛快快地屙过屎;你收藏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因此肚子也很饱——还有什么要憋?臭老头你少自以为是。”
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的人讲什么直接说出来。说出来有用吗?
恐怕非但没用,还要忍受霍昭黎好似饱受虐待的可怜眼神,他不说只不过心里郁闷,说出来不疯了才怪。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说了难不成能增上个三五百年内力?笑话。
老人被他的话逗笑,“你这个女圭女圭很有趣。”
已经见识到自己身怀绝技,还敢一如之前般无礼,之前道他是骄横暴戾不择手段之辈,现在看来恐怕大半是自信无畏的缘故。
程逸岸心中不爽,继续说下流话出气:“听说武林高手多是老当益壮,你久居山谷,是不是积了很多?可惜你就算赞我,我也变不出女人来服侍你。这样吧,里面那个的脸很不错,不嫌弃的话你将就。”他说着用下巴指向洞中,露出邪恶的笑容。
老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那小兄弟内力当世罕匹,区区臭老头我可不敢动他脑筋。况且女娃子不需要变,眼前就有一个吧?”
程逸岸哼了一声,也没有被识破的惊惶,只是沉吟道:“真的……这样强吗?”
老人想了想,点头,“生平罕见。”
程逸岸不语,怅然若失。
“他对你言听计从,他内力高,在你也是好事一桩,何必不高兴?”老人口气轻快。
他话中的试探,程逸岸如何听不出来?心中顿时不快,冷冷地道:“他还没蹦出来的时候,我一个人闯荡江湖,也过得快活。”
“那么如今便是如虎添翼,也并不坏。”
“江湖险恶,他又笨,怎待得久?”杀一个人就几乎令他疯狂,腥风血雨的江湖,终究不是这种人该待的地方。
这样想着,程逸岸不禁失笑。
罢开始还想利用那家伙的懵懂无知为自己做事,现在却在为他考虑了。
丙然和笨人在一块儿久了,也会跟着越来越不聪明。
老人认真地打量他许久,终于开口道:“我昨天使的刀法,你记住多少?”
程逸岸虽然心中奇怪,还是如实答了他:“招式的话,约莫七成。”内功心法自然不得而知了。
老人甚感满意地捋捋胡须,“不错,不错。我昨晚问你那义弟,他支支吾吾的竟是一成也记不得。”
程逸岸听了微微皱眉——霍昭黎背书的记性虽差,练武最近倒还差强人意,怎么只记得一成不到?他自然不知道那时候霍昭黎在干着什么“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