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有些失笑,“他可真饿坏了。”
男子听到人声,抬眼望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二人,有些尴尬地把碗放到几上,放好了之后还是忍不住用手蘸了最后一粒饭送进嘴里。
村长笑着摇摇头,“你要是还很饿的话,我叫意暄去我家再端几碗来吧。”
男子自然猜到她就是老人家口中的“意暄”,一双企盼的目光直盯着她不放。
眼看乌鸦和猴子又要冲到她跟前“哀求”,意暄拔腿出了门。
竟然被动物威胁,唉,她好命苦。
等到从热情的村长夫人手中接过一整锅粥回到家里时,屋里两人简短的谈话已接近尾声。
“那就这样吧,意暄这里还有一间空屋子,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
“好的,谢谢村长。”
他要留下?而且住她家?意暄想到那四个动物就一个头两个大。
“村长——”家里有空屋的不止她一户啊。
村长回头看着她,和蔼地说:“意暄,以后他就是咱们村的人了,暂时住在你这里,两人也好有个照应。”
“我……”可不可以不要?面对村长善意的目光,还有那个人普渡众生的笑容,反对的话更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好吧。”
“对了,他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得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要多担待点儿。”村长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失去记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她的头更大了。
竟然还失忆?
麻烦,绝对是麻烦。
“那你也一定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我给你起一个怎样?”
她刚想说这人既然给动物都起了名字,自己的恐怕也一并解决了,不用别人费心。可又听那人说:“我没有名字,村长肯帮我起当然好。”
“这样吧,你姓我的姓,今天是大暑,你就叫盛大暑,怎么样?”
男子还没说话,夏意暄已经满脸黑线地走上前去,像是在忍耐地说道:“村长,‘盛’本来就是大的意思,您再叫他大暑,好像不太好。”何止不太好,根本就是难听死了。
“哦?是这样吗?原来我的姓是大的意思啊!”五十多年用下来,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姓氏的含义,村长恍然大悟,非常开心,“那就把大字去掉,叫盛暑,怎么样?”
“我……我没意见。”其实——还是不怎么好听。
“谢谢村长!盛暑,盛暑,我是盛暑……”那男子反复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看来兴奋极了。
“你不是给自己的动物都起了名的吗?怎么反而没给自己起?”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向她,先是拿过她手上的那锅粥掀开盖子用力闻了闻,才一边盛到碗里,一边解释:“我给它们起名字是为了叫起来方便,没有人叫我,我起名字做什么呢?”
意暄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间觉得,他好像——很可怜。
第二章
“你要下田?”村长惊讶地看着她。
“是的,我昨天和今天待在太阳底下都没出什么事,那怪病应该是好了。”既然已经不怕照到阳光,那她就没有理由捡最轻松的工作来做。
“两天太短,要不要再试一段时间,如果一直没事那才叫真的好了。”也不是他不忍心叫这娃子下田,秋收时她可也算把好手。只不过万一她发起病来,实在是……很恐怖的啊。
“再试下去夏天就过了!一过夏天我根本就不怕太阳晒!”而且收割和播种是要在秋分之前完成的,今年的收成特别好,短短半个月间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个人总多分力吧。本来放羊的事情只要找几个孩子去做就成了,但村里人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就把这闲差硬指给了她,只要想到自己坐在树下乘凉时,大家都在田里吭哧吭哧地干活,她心里就特别过意不去。
“但是万一——”
“村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原来心里那团火好像消失了似的,不会再烧上来了。田里的庄稼我也有份,让别人帮忙收割插秧,我还不放心呢。”她开玩笑地说。
村长轻叹了声,这孩子,懂事。
“家里就只剩你一个女娃子,大家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呢?我不是还捡了个人回来吗?看他高头大马的,肯定能帮上不少忙!”她狡猾地笑了笑,准备回头就去家里拖壮丁。休息了一天多,吃饱睡好的,他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
“好吧,依你。对了,今晚上留在我这里吃饭吧。”村长纵容地模模她的额头,对于这父母早亡的可怜孩子,他夫妇俩总是有些偏爱。
“太好了!”她高兴极了——大暑天里下田,她一次都没经历过呢!
她只是没在大暑里收割播种,盛暑则连什么是种田都不太清楚。不知道是因为失去记忆才“好像”没听说过这回事,还是“确实”就从没见识过种田是个什么玩意儿。
总之不管怎样,大暑后的第三天,他还是被带到了田埂上。他手握一柄镰刀,望着热火朝天的景象直发呆。
所有人都在忙。有的站在田里弯着腰割稻子,有的在田埂上打谷子,年纪小点儿的孩子则抱着割好的稻子做运输的工作。
鲜少有男人戴斗笠遮阳,以至于每个人都被晒得黝黑。也难怪前天晚上全村人出动来看热闹顺便牵羊回家时,见到他都惊叹地说皮肤真白。被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晚上,他的尴尬自不待言,却也不知如何应付。好在后来有人想起来他不是被弄来参观的,终于拿了干净的男子衣服来让他穿上,还直道歉。
田里男男女女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却没人有一丝不情愿的神色,凑成一堆的老是笑成一团,相隔很远的几个人也能你嚷一句我喊一句,拌嘴拌得不亦乐乎。还有人哼着他听不明白的俚语歌谣,赢得不少五音不全的唱和。
他看到每个人干一会儿总要直起腰来捶捶背,看样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啊,为什么他们能做得这么起劲?
“盛暑兄弟,你也下田啊?”一个中年男子远远地喊过来。
他点点头,腼腆地一笑,“大叔好。”
“我看你白白净净的,八成没干过什么活吧?”另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从盛暑脚下的地里冒出来,吃了他一惊。
他还是不能适应这些热络的语气,只好又笑着摇摇头,“大伯好。”
清脆的笑声从右侧田里传来,他循声望去,见是几个少女凑在一起,低低地说着“好像个呆子”之类的话,还不住地朝他看来,边看边戏谑地笑。
盛暑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低下头来不敢看人。
“发什么呆?跟我下来干活!”夏意暄一副利落的庄稼人装扮从他身后走来,拉着他的衣袖就要往田地里走。
“可是我不会……”这一点他已经从昨天晚上强调到现在了,他是真的对这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
她将手叉在腰间,杏眸一瞪,说道:“有谁生下来就会种田的?我一边干一边教你,你给我好好地学!”说着就月兑下鞋,拉着他往自己的地里走去。
意暄刚弯腰准备示范动作给他看,就觉得肩膀被人给狠狠地揪住,接着身后一声惊叫:“救命啊!”
回头一瞧,只见他两手紧紧搭着她的肩膀,双脚则拼命地踩着泥地,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
周围乡邻闻声都停下手中活计看过来,近一点儿的还连声问出了什么事。
她连忙给了个安抚的笑,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然后才转向盛暑,凉凉地问:“你干什么?”不是她没有同情心,实在是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可以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