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只一个人在一边,怪里怪气地不知想些什么,那人又低头,轻轻抚摩起另外一只羊的头,羊儿则乖顺地“咩咩”撒着娇,惹来同伴们的艳羡眼神。
半晌,她才从晕陶陶中恢复过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请问,是你偷了我的羊吗?”她有些诚惶诚恐。心中不断思考,如果真是神仙的话,偷羊——不,应该是借羊——自然有他的道理,她是不是不但不可以对人家不敬,而且还要觉得非常荣幸?
那人看向她,仍是一脸普渡众生的微笑,“不,我没有偷,我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它们就出现了。”那真诚的神色让人觉得如果动了怀疑之念的话,简直就是罪不可赦。
“哦,是这样。”她也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不像会偷东西,“那你怎么到这里的?”如果他说自己是驾着云彩来的,她完全相信。一来神仙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跟眼前这种很像;二来根据老村长的说法,清凉村已经至少有二百三十年没有外人进来过了,能够找到入口并且排除路上的阻碍来到这里,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松子’带我来的。”男子抛出一个怪异的答案,转身又去安抚另外一只穿过重重阻碍才得以与他接近的老山羊。
“松子?松子是什么东西?”她不能理解地看了旁边的松树一眼,那上面的东西只有松花和松果吧,松子又是什么?难道松树上还能长出会飞的东西来当人的向导?
“松子是一种长在松树上的坚果,磕开外壳就可以吃。不过这里地处南方,松树上是不会结松子的。”
原来如此,听他的说法好像曾经吃过松子,那么说他是北方来的人——或者神。不过还是不对——“它们既然长在树上,怎么可能会领你进来?”
男子悠然一笑,指了指松树的枝干。“我说的‘松子’是那个——”话音刚落,只听“哇”的一声,一只乌鸦飞到他的肩膀上站定,姿态甚高地向她点了个头,然后用嘴巴去梳理自己的羽毛。
她微张着嘴,伸出手指指乌鸦,又指指安之若素的男子,满脸惊诧。
一只乌鸦?一只叫“松子”的乌鸦?
男子优雅地向她点点头,表示确定,并且饶有兴致地接下去介绍:“这是铜板——”
她现在才发现竟然有猴子待在一只小羊羔的背上,现在则敏捷地跳下来,沿毫无章法的迂回路线赶到她面前,用标准的“毛手毛脚”抓了抓她的裙摆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飞快转身,弯弯曲曲地绕到另一只羊的背上,继续兴致勃勃地进行捣乱羊毛的“工作”。
“铜板一向性急。”男子颇为不好意思地向她解释,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她背后,说:“那是茶杯——”好像有东西在骚扰自己的脚后跟。她扭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茶杯在跟你打招呼呢。”他憨厚地笑着。
她疑惑地转过身,退开一步,才发现有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黑壳乌龟,把头缩在龟壳内,却举起一个前脚在半空中,坚持了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就慢慢放下,再慢慢换上另外一只前脚。
她想笑,又怕吓着这只奇怪的乌龟,终于忍住,很友好地向它招了招手。
“还有土堆——”一只四足动物从松树林中露出褐色的头和半个身子。
“吓!”她不禁惊叫一声。
那是一匹狼!竟然会有人豢养一匹狼?
“土堆”迈着高贵优雅的步子走到男人身边,全身戒备的她看清它的全貌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土堆的尾巴高高竖起,并且微微抖动着。
没有狼的尾巴是竖起的,狼也不会这么无聊地跟人打招呼。虽然它的姿态像极了传说中那种孤傲的野兽,但幸好不是。
“姑娘,土堆不咬人的,你不必害怕。”醇厚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吓了一大跳,迅速往后一跃。
她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而且还在狼狗出现的时候下意识跳到人家怀里!
真是太可耻了!
不过这一接近倒教她确定这人绝对不是神仙。
没有神仙会衣衫如此褴褛,并且散发出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或者有些神仙也很懒,很久才换一次衣服?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为了表示自己很不怕热,故意在这种天气穿一件土得掉渣的大棉袄!
“呃——你不热吗?”她说话仍是小心翼翼,不过已经由刚才的敬畏之心变成怀疑眼前这人脑子不太正常。
那男子又是沉静地一笑,慢吞吞地说:“心静自然凉。”
还没等到她崇拜的眼光,男子如一潭深水的好看的眸子突然间翻了白,然后——
晕倒。
动物们开始骚动,她也大惊失色。连忙跟着蹲下去察看。
很好,有呼吸。
照着村长的方法翻了翻他的眼皮,再模模额头,她有八成的把握,这个人其实是——中暑了。
虽然知道幸灾乐祸是不道德的,她还是忍不住蹲在男子身边,笑得前仰后合。
逞强说什么心静自然凉,连自己中了暑都不知道,亏她刚才看他一滴汗都没流,还在心里羡慕个半死。
笑完了之后就有问题跟着出现。
接下来怎么办呢?把他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好像有些欠厚道,难道要把他带到家里去吗?不太好吧。
猴子在主人胸前跳上跳下,看样子是试图把他“踩活”,见他一直没反应,急得吱吱乱叫;乌龟好像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睁着无辜的小眼睛四处张望;那只叫“松子”的乌鸦在她头顶上焦急地盘旋来盘旋去;狼狗土堆则在嗅了嗅主人之后,也深深地注视着她,像是要一个解决之道。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懂医术——”还没说完,就听到羊群齐声“咩咩”起来,听起来像在哀求。
“你们搞什么,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竟然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对我就从来没那么好过!”她酸溜溜气呼呼地抱怨着,又引来一阵讨好的“咩咩”声。刚才一直不见踪影的知了也出来大声喧闹,声势之盛,教她难以抗拒。
“好啦好啦,我帮忙还不行吗?问题是就算要把他弄醒也得先下山去,可我根本抬不动这个人。”这么高大,怕有一头猪那么重,她可不是什么大力士,而且这人又浑身臭臭的……
她还在分析情势的当口,一群动物已经开始行动了。
土堆利眼横扫,羊群在一阵迟迟疑疑之后,竟然在它身前乖乖地跪倒成一片,猴子则在羊背上跳来跳去调整它们的高度。到了跪得基本上一般高的时候,土堆衔起男子的衣领,轻手轻脚地将他拖到了羊背上。
只听松子“哇”的一声,羊群齐齐起立,紧紧靠在一起,结成方阵,其中九只高矮相仿的羊更是稳稳地托住了男子的身躯。
第二声“哇”后,羊群不紧不慢地迈步向山下走去,猴子跟前跟后地照料。
那几只羊好可怜,背着一个大男人下山会不会撑不住?正这样想着,只听第三声“哇”响起,男子从原先的九只羊羊背上平稳地“流动”到了另外九只羊的羊背上,羊群继续在土堆的带领下缓缓下山。
她看得呆掉了。
太……太壮观了!简直像书上描绘的行军打仗时结下的阵势了。动物原来可以聪明得近乎……恐怖!她怎么从来不知道村里的羊这么好教?以前明明连赶回家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还是它们只听动物话不听人话?
瞠目结舌间,又有东西在频频拉扯着她的裙摆,她往下一看,名唤“茶杯”的乌龟费力地衔住一丁点儿布料,往外拉扯,感受到她的视线,茶杯停下动作,对她张开嘴,左后腿使劲蹬向下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