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不已的容与当下决定,拿这笔钱去犒劳一下自己。
当然不会请别人,一来怕两个人往那一坐热腾腾的人民币恐怕得全飞了,二来也没什么人好找,系里的同学几乎都不是群居性的动物,偏好独来独
往,支持君子之交淡如水,惟一和她关系比较好的金鱼,因为上次乱玩她QQ的事儿陷入疏离状态——据案犯后来交代,她不记得三月有三十一天,错
把三十一号当愚人节才搞出这档子事,并且后来又深陷爱情海,忘了向苦主坦白承认滔天罪行。三来,最重要的,她喜欢一个人清静。和别人在一起,
不管是两个人或者很多人,也不管是住宿或者出外旅行,总是要注意很多迁就很多协商很多……远远不如一个人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揣着刚从邮局取出来的小小财产,容与一个人在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闲晃,顺便寻觅败家场所。
这里的人行道比家乡的马路还宽上几分。车多,到处是熙熙攘攘的繁荣景象,高峰期堵车很正常,不太正常的是,几乎没见过有时段不算高峰。人
多,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擦肩而过时会碰到衣物、触及肌肤,但却绝少眼神的交会,不管是宽容的笑意也好,厌弃的白眼也罢。没人会有空和陌生人做
任何交流来浪费时间的。
所以有人说城市越大,人情越冷。
容与走得有些累了,站在街角,悠闲地观察身旁人事。
中年妇女拉着小孩过马路,目视前方,表情呆滞。小孩被拖着走回望身后的麦当劳依依不舍。
年轻男子持着新款手机对着通话孔轻声低语,眼角眉梢温柔似水,下一刻却不慎撞到根电线杆,搞不清初状况三秒后狠踢水泥柱两下泄愤,疼痛之
际还不忘保持微笑与对方通话,于是五官扭曲,很是狰狞。
两位汽车司机在路口并排停下等红灯,索性开了车窗聊起家常。
老当益壮的交通管理员吹着哨子挥舞红旗号令天下,就偏有.人视若无睹在黄灯的当儿“嗖”的一声从他面前骑走,老人家望着猖狂的背影骂骂咧咧
,怅然若失。
一早就知道,看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也只有在这种被人称做冷漠的大城市里,人们才会毫无防备地任你看——因为大多数人不相信,有人会
无聊到浪费时间观察别人,只因为好玩。
所以第一次站在人行道上看“西洋镜”长达一个小时,却没有人投以任何眼光时,容与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因为这里让人感到安全。
肚子里突然发出优美的环绕式立体声打破了她的悠闲心态,破译成文字,就叫做“饿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快找个地方把兜里的钱用掉。
再走几步就到了路口,对街有家日式料理颇负盛名,如果要小资一把的话那里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她向来不讲究美食,也不觉得这些高价位的东西的确物有所值,大多还是博个噱头而已,只为个噱头就来砸完本来就不多的钱,实在划不来。所以
平常吃饭,在学校食堂或者租屋里解决的比例高达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其余的百分之十五则分别为忘了吃、白吃、周末回家吃——反正只要能吃饱,食
物的光荣使命就已经完成,其他的,就等她成为丹菁名家,每幅画都能卖个上万块之后再说吧。
当然,偶尔享受一下也是应该的啦,就像今天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如果还窝在住处吃方便面的话,那就太没情调了。日式料理闻名已久,而近
期内有人会“凯”到请她来吃这里的可能性恐怕不大,那么就自力更生,当做花钱买个高消费的人生体验也好嘛。
就这样大着胆子走进去,一群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弯腰鞠躬喊一遍“欢迎光临”的日文,再翻译一遍中文,着实让容与觉得很有高人一等的满足感。
但是问题在于,她所拿到的少少的辛苦钱,有没有办法支付那里一餐的消费?
看这服务员这身行头、这种态度,再看室内典雅的装潢,桌上精致的器皿——哪一样不是要把钱算在顾客头上?
所以在被带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容与的心里越来越怵。
要真付不出钱怎么办?是被扣下来洗碗还是直接扭送公安局?
前者还罢了,要是后者那她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到时候档案上就会有曾经在拘留所“勾当”过的纪录,然后备注是吃霸王餐……老天,她简直难
以想象那种惨烈的状况。
可不可以现在就跑路啊?就说她走错地方了所以对不起谢谢你下回见?还是到洗手间里去找几只虫子来放进食物里头然后威胁说要打96315?或者吃
饱了直接翻窗出去会比较具有可操作性?反正这里也不过就三楼而已,摔下去大概不会死……
“小姐请点菜。”
当服务员将菜单递到容与跟前时,她闭着眼调整呼吸了良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来看那上面的价码。
十、十五、二十、二十八、三十二、五十……
一堆两位数让她精神大振。还好,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动辄成百上千……最多也只不过是她一两个星期的伙食费而已,稿费加皮夹里原有的钱,勉
强应该对付得了。不过为了牢牢记住这次高消费的教训,以后的一个星期内必须卧薪尝胆,每餐餐费不得超过两块钱,就这样说定了,抗议无效,违规
者加罚两个星期。
“……小姐,您点好了吗?”服务员看她连翻页也不曾,一径沉默,不禁有些纳闷。
容与这才回过神来,迅速翻下去,最后点了份一百六十八的套餐——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而且也不必花费心思去配菜,心中还是忍不住滴血。
一百六十八啊,虽然价格跟她屋子里那一堆画具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但一个是吃到肚子里上完厕所什么都没有,一个是能够变成永久保存的艺术
品,这两者之间差得多了!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尽人事地发誓,一会儿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狠狠吃掉,好吃的东西点它一百次也不手软,那样才对得起挣扎在温饱线以
下的贫困山区人民、对得起世界粮农组织的号召、对得起被杀掉的鱼和被吃掉的人民币!
XITINGXITINGXITING
“死小孩,你快点啦。”穿着人时的成熟女子站在余旸身后,不停地用高跟鞋踢着他的椅角。
“就好就好,你催什么催!”余旸气定神闲地关掉各个程序窗口,顺道换了个桌面。
“你还玩你还玩!”女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先按顺时针拧,再是逆时针,直把他疼得哀哀叫。
“姐,我都几十岁的人了你还来这一套,无不无聊啊。”他一只手去打攻防战,另一只手忙不迭地关机。
“谁叫你这么慢吞吞的!”景狠狠打了下他的头,双脚立成丁字步,不耐烦地打着拍子。
“你确定你这些年都呆在文明国家?不是非洲猎头族?”还是“海归”都是这么粗鲁的?
“对别人我当然要彬彬有礼,但是老弟你嘛——”景杏眼一瞪,“这么多年没教训了,一看之下就让人心痒手痒啊!”
“臭女人,你以为我是你儿子啊?任你说打就打。”他可是具有不屈的反抗精神的新一代青年!
景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请不要把你自己和我可爱的儿子相提并论,你看起来就一脸欠揍的样子,他可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