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夫婿你是怎么照顾的?没见他咳得厉害吗?不会赶紧回房去拿件披风为他披上!”
成芊芊咬了咬唇,眼睑微微敛下,做出一副柔顺状,“是,我马上回房拿。”
“娘,我没事……咳……”
“没事!?没事会咳成这样!”向银心不悦的摇摇头,“这亭子里风大,还是回房去好了……芊芊、芊芊!死丫头,我叫你是没听见是不!”
“娘,别这样嚷芊芊姐,她可是你的媳妇儿,不是什么奴婢丫头。”苏骅岚有些看不过去地出声,尽避打小看到大,但每回见到娘对芊芊姐的态度,还是让他忍不住想皱眉。
这般美好的女子,该是要软语轻声相待的,他不解,为何娘对她总是一副晚娘脸孔。
向银心眉尾挑得高高的,唇角儿不屑地微徽上扬,“你当我很爱有这么个媳妇吗?要不是那年你病得小命都快没了,我哪会想到为你娶这拖油瓶进门冲喜!说来还便宜了她呢,白白让她成了咱们苏府的少夫人,不愁吃不愁穿,否则早就把她赶出去当乞丐婆。”
成芊芊十岁那年,她娘亲高氏过世没两天,苏骅岚发了场斑烧,额头烫了几日都不见好转,大夫来看过的都说药石罔效,急得向银心心都慌了,逼不得已,想出冲喜这个法子,而一时之间,也觅不到什么好人选,便拿她将就着,赶在百日之内办了场婚事。
说也奇怪,拜完堂那天晚上,苏骅岚烧就退了,自此之后,他身子虽然依旧孱弱,但不至于像那次那样,病得只剩一口气了。
只是,虽做了十年的夫妻,他俩始终是有名无实的,成芊芊对苏骅岚这样一个身怀沉净的苍白少年而言,与其说是妻于,不如说像个温婉细心的姐姐来得贴切。
“媳妇!?哼,不会下蛋的母鸡还算有用处吗?”向银心是鸡蛋里挑骨头,她明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却故意要这么说,好让已回身走近的成芊芊难堪。
“来了,二娘,你别动气。”成芊芊苦笑一记,伸手杖住苏骅岚,后者对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
她轻轻摇摇头,早习惯了这样冷凉刻薄言语,左耳八人右耳出,耳不能掩上,那么就让这些伤人利箭不经心吧!
“不说我不气,我实在越看你越心烦,说你是扫把星一点也不为过,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爹娘,现在连老爷都让你害死了,不晓得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唷!”
“娘!”苏骅岚制止一喊,生死有命,阎王要勾人岂能由得人说不,这种事怎能怪到芊芊姐头上呢?
“我扶你进房去吧厂成芊芊敛了黯然的眼神,勉强对他露出一抹不在意的微笑。
“芊芊姐,我娘她……”他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
“我都知道。别说了,真帮我,就快回房歇着吧!”她低语着。
缓缓向苏骅岚的寝房移动着,廊前,一道急忙奔走的身影快速朝他们接近。
“银……二夫人!”
萧煜这些年来没什么改变,除了鬟边白发添了些外,步履依旧稳健,实在看不出他已年过四旬了。
向银心看见他面色有一瞬间柔和下来,但随即想起有小辈在身边,脸又板了起来。“几岁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他低嚷:“大少爷……大少爷回来啦!”他—脸的惊惶不安,好似这是什么恶耗般。
她闻言一愣,眸底渐掩上冷意,但不见有什么意外之色。
“是吗,老爷死了大半年,墓头青草都不知长多高了,他现在才回来……”
萧煜转头看看走离的那一对身影,凑近附在她耳边低语,“真要让他回来吗?还是我像上回一样,打发他走便是…
她瞟了他一眼,“他现在多大的人了,你以为三言两语就可撩拨得成吗?不过,我看……”她哼笑一记,“好生招待着,想来这回他也是待不久了。”
不远处,成芊芊在听闻萧煜的嚷声时,脚步突地一滞,心跳加快起来连呼息都乱了——
他,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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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祠堂,苏庸天的牌位仍簇新,案上白烛、素果列全,案前,一身白衣的苏星岚拿着一炷香闭目祝祷,面上肃穆。
成芊芊来到门外,原本急促的步伐却在看到他的背影后迟疑起来,她踌躇在门边,想张口唤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时光够让她的岚哥哥长成一个俊伟男子,让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并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陌生的鸿沟。
苏星岚像察觉到身后有人,微一侧身,视线在对上她的之后,倏地燃起两簇惊喜的火苗。
“你……是莹莹吗?”
她—震……他竟还记得她!
微微点头,她缓步走入祠堂,头始终低垂着,来到他身边后以细若蚊鸣的声音道——
“二娘请岚……请大哥到厅上,准备用膳了。”
他……真的回来了呢,不是在梦中,是真的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想到这,十多年来想念他的寂寞惆帐,伴随着喜悦的泡泡全袭上心来,她好高兴,心里有块空空的地方顿时都盈满了,眼眶儿也热热的,她想抱住他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她在梦里被骗了好多次,这次,睁眼后会仍是一室的暗黑吗?
瞥见他手上那炷香香灰燃烬成长长一截,这时掉了下来,香灰污了他的手,手一伸,她想接过他手上的香,好插到香炉里去,手指在不意碰触到他的时,脸上蓦地飞起两抹红霞。
“我帮你。”她呐呐说着,可他却不放手,两人僵持在那炷香上。
她有些尴尬地抬头,想问他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不松手?可才一扬眸,就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你变了好多。”
记忆里那个个头才到自己胸下的小女孩,还像是昨儿个才见到呢,这些年来漂泊在外,偶然午夜梦回间,仿佛可见一个哭着找娘的小身影,身量一直未改变过,怎知再见面,她已添了如此成熟的韵味……
眸光一利,他瞪视着她绾着的同心髻,这是已嫁妇人所械的发式吧!?她怎会做如此打扮?
“你成婚了?”他单刀直人地问。
闪避着他的眼神,她低下头,微微点了下。
一股气忽然涌上胸来,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震惊多些,他突地松了手,回身转过去。一时间,一阵窒人的沉默笼罩住彼此。
苏星岚苦笑一记,他在奢求什么?时光荏苒,自己都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对人不设防的小男孩了,怎能冀望可人能停留在以前一点都设变?
不自觉地伸手人怀,熟悉地模触致贴在胸前的一束发丝,他叹了口气,想问这几年她好不好,许了谁,夫婿待她如何……千言万语,来到口中却全化成苦涩一叹。
他……为什么不说话了?偷眼悄悄觑他,岚哥哥比印象中的更高更壮了,也是,都过了十多年了,他不变才奇怪,可他看起来怎么比以前还要严肃许多呢?那个总是满脸笑盈盈的好哥哥,真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吗?
她怯怯一问,“你……怎么叹气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他侧过头来,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半晌后,才幽幽接道:“我以为,你会等我的。”
成芊芊一震,他的语气里怎么有浓浓的控诉与失望呢?眼底原本就聚集的蒙雾,凝成斗大的泪珠倏地滴下。
“我……我……”该怎么说呢,寄人篱下的日子,许多事不是自己愿不愿就能接受或抗拒的。
十岁的小女孩对婚姻仍是懵懵懂懂的,压根不晓得嫁人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嫁给骅弟,自己就可以一辈子留在苏家,不必因为娘死了要被当家的二娘赶出去,所以她愿意,她想留下来,留着,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