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发现自己已退回穴口处,被挟雪纷飞的风一吹,三人冷得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将外衣穿上。
开明兽踱步过来,其中的三个头咬着东西。“喏,灵药在这,你们各自保重啊,那个瞎半仙给你们的三张符咒应该还剩一张吧?”
“你也认识那阴阳怪气、有眼无珠的家伙呀?”秦小石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往自己袖口、包袱探去,模索一阵后突然皱眉,像想到什么似的怪叫一声,“啊!我那天小解时当草纸用掉了……”
开明兽紧张地瞧着她,符不见了可会耽误不少时间哪!“再找找,会不会是……”
她忽地手一挥,扬扬手中黄纸,“嘻嘻,骗你的啦,在这呢,”整它真好玩。
它瞪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跟她胡闹的时候,正色道:“瞎半仙的前两张符,一张助你们渡那连一片羽毛掉在水面上都会下沉的弱水,一张帮你们穿过无论什么东西一碰着就会燃烧的炎山,现在第三张符,可以让你们快速到任何想到之处。去吧,拿着灵药,去开启新生活吧!”
开明兽说到后来,声音竟哽咽起来,它着实为她们多舛的前途担忧,若没在期限内找到真心爱她们的人,那……那……
“没得到他的爱,我也不想活了……”杨妤嫣喃喃自语,敛了敛心神,她跪了下来,朝开明兽一拜。
奏小石见状以为是西王母又回来了,急急忙忙也跟着跪下,待发觉怎么没闪闪金光、瑞气千条时,已经磕了好几个头。
成冷笑一声,“笨蛋!”
“你……”气死她了,这个杨大姐没事干吗乱拜,这只九头臭老虎又还没死,白白便宜了它。
“开明兽,谢谢你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没有你,我们早死在昆仑之丘上了,我代姐妹们向你磕头……”
开明兽九双眼睛不住地掉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吱,别算她一份!秦小石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走了啦,我得赶回去救人呢!”
成拉起杨妤嫣,“你自己保重,四十九日不死,咱们姐妹再聚。”
“喂,算我一份!”秦小石迭声大喊,都怪自己手快,先点了符要离开,要没跟到人家情深义重的相约,她铁定斩了自己的快手。
杨妤嫣微笑,“当然算你一份。”
“那就好——”话尾已随消失的身影断掉。
她转头看向成,两人极有默契地一道点了符咒。
黄纸瞬间烧尽,只留些许灰烬飘散在空中。
大鸾、少鸾、青鸟啊,西王母最珍爱的三只神鸟,它共同生活了万年的伙伴,就这样远远飞去了,飞向不知名的未来……
开明兽瞧着,泪还热着,思绪逐渐远去……
第一章
宋真宗景德元年冬庐城
“爷爷、爷爷,我不进宫,我死都不进宫!”
一个少女气喘吁吁地奔进大厅,朝着正和自己父母议事中的祖父大吼着。
“采儿!你怎么这样对你爷爷说话?还不赶快退回房里!不像话。”杨守书连忙斥喝女儿,这事他们大人正头痛呢,不容她这小妮子来搅和一气。
“我不管,反正我不进宫就对了,娘,你要替女儿作主啊!”杨采儿手指绞着绣帕,不依地道。
王氏护女心切的开口了,“爹,咱们家只有采儿一个女儿,真要让她进宫去,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媳妇可舍不得心头这块肉呀!”说着,仿佛此事已成定局般,竟就这样啜泣起来了。
杨守书脸一沉,“这事爹还没决定,哭哭啼啼地像什么!”
杨敬看着闹烘烘的三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此景二十年前似乎也发生过,不同的是,那时得知自己确定被选入宫的女儿,是那样恬淡适然,还反过来不断安慰不舍自己的母亲……
“爹,咱们能不能买个人代替采儿……”杨守书迟疑地说出自己想了一个晚上的主意。
“胡闹!”杨敬打断他的话,“别人的女儿不是人吗?拆散人家骨肉你们于心何忍。”
杨采儿和母亲哭得跟什么似的,被爷爷这么一说,忍不住反驳,“那爷爷让我进宫,叫我爹娘于心何忍……你自己当初狠得下心把姑姑往宫里送,也想叫我爹爹像你一样吗……”
“啪”地一声,杨守书朝女儿挥过去一个响亮的巴掌,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又没说错,看看姑姑,我才不要像她一样,在宫里虚度二十年光阴,然后莫名其妙地被送回来,还被赐了疋白帛自尽……”抚着发烫的颊,她犹不服地嚷着。
“你……你还说……你要气死我是不……”杨守书涨红了脸,不安地瞧瞧父亲又转回来怒瞪女儿。
“别骂啦,采儿没有说错。”杨敬的声音像突地老了几十岁般,无力而沙哑,“要怪就得怪我官也不做大一点,几十年了都还只是个小小的县令。”知州一声令下,他就得乖乖交出自己心爱的女儿及孙女。
杨守书闻言也黯然,自己考了十几年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要不是赖着家里还有几块田产可以收收租、做点小买卖,他都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杨敬定定地看向孙女,“采儿,这次宫里选秀女,其实是当今圣上要为晋王选妃,虽是万中选一的机会,但若有幸被晋王选上,一生的荣华富贵便享用不尽了。这也不是普通人家就有资格入宫的,一定起码要像咱们这样的书香门第,才会被钦点到。”
王氏和女儿停止了啜泣,愣愣地看向他。
杨采儿在听到“荣华富贵”四个字时心念一动,又听说过晋王才高八斗、俊逸非凡,但一想到也不知有没有福气被他选上,万一选不上的话,落选者的命运就要去当宫女了……不,她才不要冒这个险!
“不,我不进宫!”她坚决地看向爷爷。
杨敬点点头,“好,那我明天就辞官。”只要他不任官职,这回选秀就选不到他们杨家来。
众人皆无语,除了找人顶替之外,是还有这法子,可没人敢提。
入宫之事,大概就会这样解决了吧?
是夜,杨敬独自一人在书房喝着闷酒。
想自己活了半百的岁数,在官海沉浮也有二三十年的光阴,没想到二十年前保不住女儿,如今连孙女也重蹈覆辙。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饮下一口酒,他喃喃地念出白居易的诗句,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女儿,忍不住悲从中来。
当初他就不该让她进宫的,别说女儿姿色堪称清丽而已,比不过众多妖娆惑主的狐媚子,她那温婉善良的性子,根本也斗不过后宫嫔妃的尔虞我诈,本想她若能平静地在宫里度过一生,虽不完满但至少也不致有什么大遗憾,谁知……
他不知道女儿在宫里究竟犯了什么大错给送出来,将宫人放出宫任其嫁人,这种事美其名是盛朝佳话、皇上仁德,可实际上,宫内却秘密差人送来一疋白帛,分明就是不想让她死在宫内……思及至此,他心头隐微有些不安。
如果让宫内的人知道嫣儿根本没死……杨敬猛地喝下一口烈酒,他不敢想呵,这可是抄家减族的死罪!
几个月前,当来宣旨的太监留下白帛离去后,嫣儿像了然于心地没多说什么,只朝自己磕了几个头,重复念着“女儿不肖、女儿不肖”,领着布帛就回房里去。他知皇命不可违,自己再不舍,也只能垂泪到天明,准备等鸡啼再到女儿房里料理后事。
可未待他这白发人去送黑发人,嫣儿夜半时就来向自己拜别,说她得一高人指点,告知她有仙缘,得往昆仑山去求仙。他莫名所以,这个晚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着实叫他措手不及,只呐呐地回说,她一介弱女子上昆仑山去,不是自寻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