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难、她踌躇,迫不得已才选择离开。
她的难处,他竟然忽略了。
九剑握了拳头,内心有抹自责。
毕竟是夏冶交代的任务,她忠心耿耿,自然会完成使命,他根本没有任何责怪她的理由。
剑本不为杀--这是訞艳的心声,他却带着她杀人,最可恶的该是他才对。
他不爱受逼迫,却一直逼着訞艳做她不想做的事,五百年了,訞艳却无一丝怨言……
他欠她欠得太多、太多了……
又一阵风吹过,立于草原上的黑影,蓦然无踪。
回到小屋的訞艳,整整五天都在铸剑房里,一步也没有踏出去。
就像夏师父要离开自己前,就曾预告不会再回来了,她亦清楚自己这次可能也无法再见到九剑,因此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九剑手上怎能无剑,无剑就不是九剑。
第一天进入铸剑房,訞艳选了第二把她中意的剑,那把也是当九剑出现时,她恰巧完成的那把剑,她为了九剑,决定着手重铸剑形。
每一敲,都有她的心意;每一打,她的心魂都一点一滴流入剑身内。
她为了九剑而铸,只为他一个。
夜以继日,忙碌的手不曾停过,滴水未沾,双眸专注在剑上,不曾移开。
月升日落,她全然没分心。
直到第五日天明之际,她恰巧完成开刀的工作。
轻轻吁了口气,她举起剑,指尖轻轻抚上剑脊道:“假如他愿意接受妳,那就要代替我好好保护他。他不爱说话,妳要懂得自得其乐;他习惯把妳背在身后,妳要帮他注意后头的危险;他总让妳跟着日晒雨淋,所以妳要比他坚强,绝对不能先他倒下;他可能会带着妳去跟其它剑相比,若不喜欢,记要得跟他说。
“妳有我的情,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心,好好去了解他,就会爱上他。我不给妳取名,因为他或许会帮妳取,并帮妳开锋。日后他就是妳命定的主人,记住了吗?”
訞艳就像是在叮咛自己的孩子般,每字每句都有她的情意与希望。
她爱着九剑,因此祈求她的剑能带给他平安。
“喀。”訞艳把剑、鞘合一。
“我跟妳说的这些话,可别忘了喔。记得要乖乖陪在九剑身边。”
訞艳捧着剑,正要转身时,身后的声音令她一震。
“我的剑只会有一把……她名叫『訞艳』,是剑灵,很善良、忠心,会为自己认为对的事拚命,绝不言苦。可我不小心惹她伤心,她才离我而去,我想把她找回来,找回我的『訞艳』,妳愿意帮我一块找吗?”
是九剑,是他……他不是离开了,为何要回来说这些话令她伤心呢?
訞艳咬着唇,努力不让在眼眶里的泪水溢出。“她骗了你,又要让你去冒险,你……你还愿意原谅她吗?”
“我晓得这并非她的错,我只求她肯回到我身边就好。”
訞艳把剑抱在胸口处,低着头,颤抖的双肩似在强忍什么。
“九剑,你不该回来的,因为这趟几乎可以说是去送死,活命的机会不大,我不想你也赔上性命,走吧,你走吧!”
纵然分离,只要九剑平安,也就够了。
“妳选择我,就代表认可我的能力,要对我有信心。”
“对不起……”
“我说了不想再听妳说这三个字,我要听妳最想跟我说的话。”
最想说的,她最想说的是……
“我喜欢你,打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九剑,我喜欢你五百年了,我希望能永远、永远陪在你身旁。”
这就是他想听的话--訞艳的真心。
九剑由訞艳身后搂着她的腰。“我不会再让妳待在我身后了。”
“师父跟我说每把剑都有它命定的主人,因此,我是为你而生的,九剑,我訞艳是为了你降临这世上。”
“不是的,妳要记得,在我心中妳已经是七月,是我要保护的人!”
她可以再做回七月?“真的可以吗?”
“当然。还记得上次我曾问过妳,当妳恢复记忆时还会喜欢我吗?现在,我要再听一次妳的答案。妳喜欢我吗?”
“最喜欢你了!”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九剑的心意。
“我也是,七月,我喜欢妳。”
他就是要等七月恢复记忆,如此一来,她才不会有任何顾忌,他的心意也才能真正表达出来。
阔别五年,她的本命终于重回自己手上。
卫七月由卫十烨那里拿回剑鞘,走出屋外,落坐九剑身边。
她在九剑的注视下缓缓把剑收回剑鞘内,瞬间,她的气再度回到剑身里,整把剑隐隐发出教人无法忽视的锐利之气--这样才算是真正完整的“訞艳”。
她是剑鞘、是訞艳,亦是卫七月。
“七月,把『訞艳』给我。”
卫七月迟疑了一会儿,握紧剑的手不知该不该松开。
夏冶选择九剑,乃是因为他是唯一能长时间抵挡“訞艳”反侵,又能把“訞艳”的力量发挥极致的妖,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不知这五百年里又强过多少倍的申东玉,在敌不明的状况下,谁去都是吃亏,因此她才犹豫。
九剑摊出手,意思强硬明显。
卫七月迟迟不肯给。
“七月!”九剑又重重喊她的名字,这才使她把“訞艳”交出。
“我是夏冶选择的剑士,妳就算不信任我,也要信任妳的夏师父。”他模模她的头,亦在安慰。
“九剑,请你别怪夏师父,他是有苦衷的。”夏师父虽然很少跟她提过有关申东玉的事情,他只交代务必要杀了申东玉,可每当她听夏师父说这句话时,表情总是相当悲伤,因此她也没多追问。
九剑了解卫七月总是为他人着想,很是心疼。
“全天下每个人都有苦衷,妳呢?”
卫七月偏了头,看得出来她在努力思考,良久后,她仅仅摇头。“我没什么苦衷。”
夏师父、师父都待她极好,再加上如今九剑也对她很好,她哪会有什么苦衷。
“真的没有?”
卫七月头又偏了一边。“倘若真要说的话,就是整整五百年隐瞒你不能现身,不能对你说实话的苦衷了。”关于这点,她对九剑一直怀着歉意。
“我明白妳不是存心。”要做到将自己全身的气隐藏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情,也真为难她了。“七月,我对妳而言是不是算很坏的主人?”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七月心目中的评价如何。
“你是一个很棒的主人。”卫七月毫不迟疑的回答。
“妳在铸剑房里时,不是那么说,妳说我让妳日晒雨淋。”
卫七月面露尴尬的苦笑。原来九剑连前面的话也有听见哪。
“我淋雨,你也是啊,我们是一起淋雨的,而且你还有把我放在披风下保护,真的没什么。其实也不能怪你,只不过我是真的不爱被雨淋,湿漉漉的感觉真不好。”所以她懂铸剑后,也会替每把剑裁制剑鞘,更有空闲还会制作剑盒。
“妳真的很不喜欢杀人吧?”
听到这问话,卫七月猛摇头。
“夏师父说剑本不为杀人,这点我很赞成,谁说我们就一定要杀人……我虽然是剑鞘,可夏师父也说了最懂剑心的是我而非持剑者。杀人,图一时的痛快,可留在我们身上的是一辈子也消除不了的痕迹,就算重新再铸,亦然。”
“对不起。”
“不全是你的错,因为『訞艳』本来就会影响持剑者的心魂。”
“妳认为我不爱说话?”九剑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