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台湾南部,一个僻静的小村落。
这儿人口稀少,民风朴实,村里头每一户人家之间,都相隔着一片摈榔园。
在这片广大的人造森林中,有一栋很旧、很克难的组合屋,里头住了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
此刻,位于组合屋二楼的寝室里,正断断续续地传出女人的哭号声。
“羽轩,妈舍不得你嫁人呀……”
“别这样嘛,老妈,你换个角度想想看,你女儿今天嫁的可是个田脚仔咧,有了这张结婚证书,我们母女俩以后就不愁吃、不愁穿了!”更重要的是,连老爸临死前所欠下的赌债都能一次给它还清,多好?
“可是,你还这么年轻,而且条件又这么好。”宋妈妈扳正女儿的脸,仔细端详着。那是一张多么清纯、多么有气质的一张小脸哪,和自个几年轻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熬人看着、看着,嘴一扭,又“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唉呀,老妈你怎么又哭了?”宋羽轩转个身,优雅地抽了一张加油站送的面纸,然后小心拨开,叠成两份。“你别哭了,前几天报上才说卫生纸要涨价了,在林家付给我们的支票兑现前,我们还是省一点的好。”
她白细的手先顺了顺手中“吹弹可破”的劣质面纸,然后才递给母亲。
唉!要是眼泪能拿来卖钱的话,她们来家大概早就发了。
“羽轩啊,妈真的舍不得你去嫁给隔壁村那个又老又病,死了老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男人呀,他不配!”妇人抽抽噎噎地说着,一双眼睛瞄到了女儿放在化妆抬上,林家支付给她们家当聘金的支票。
她一跳而起,伸手就抓起它,作势要撕掉。
“唉呀呀!”宋羽轩一身白纱;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看看她妈,再看看她手中那张价值五百万元的票子。
撕啊,你真舍得就撕了它吧!大不了我们再搬个十次、二十次家,看看能不能把那些地下钱庄的人给甩掉。她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拍掉裙摆上的一根头发。“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习惯了。”
“女儿啊,这……”
这话还真是说进了宋妈妈的心坎儿里,只见她脸一红,讷讷地又松了手劲。
唉,早知道她妈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
宋羽轩叹了口气,擦着厚重的裙摆,起身移步到小窗前。
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槟榔园,曾经为四处躲债的她们提供了最佳的保护色,也让她们苟延残喘了好一阵子,如今,它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宋羽轩眯起了眼睛,一点二的视力让她远远地就瞧见了产业道路的尽头,那一排黑蚂蚁似的迎亲车队。
终于来了!
她的心,因为听见那由远而近的爆竹声而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回,她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非得把那林老头的家产给全部掏光不可,否则,这笔买卖岂不亏大了?
第一章
没错,这笔买卖当然是亏大了。
宋羽轩跪在顶极的红木地板上,肿得像两粒核桃似的眼睛,无言的望着供桌上那张不很熟悉的黑白照片中的面孔。
呜……怎么会这样啦?
她才嫁过来不到二十四小时耶,怎么就成了寡妇了?!
“你你你,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狐狸精、带衰的臭女人,要不是因为你,我爸他根本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我爸爸……”
一只拖鞋打横飞过宋羽轩的眼前,然后是茶杯、原子笔、札金筹……要不是前来上香的村民们拦着,怕是连椅子都要砸过来了。
林东升的独生女林佳佳,此刻就像发了疯似的朝跪在地上的宋羽轩乱女乃东西,只有十七岁的她,骂起人来的狠劲可是一点也不输给街上的那些拔妇。
“冤枉啊!不……不关我的事呀……”羽轩一手护着头,正巧挡住迎面而来的另一只拖鞋。
她承认自己是很缺钱,也挺中意他们林家的横产;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去干那种谋财害命、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昨晚她果都累死了,喜宴一结束就径自跑回新房里泡澡,准备睡觉。哪知道当她裹着浴巾推开浴室玻璃门的时候,她可怜的老公早已经躺在门外的地板上,奄奄一息了。
是心脏麻痹。
宋羽轩想起昨天夜里,当医护人员匆忙赶到现场时所说的话,张粉女敕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
哇咧,生平第一次看见死人,居然是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包惨的是,林东升死的时候两眼暴突、鼻孔流血、外加口吐白沫,一
氨饮恨而终、死不瞑目的样子,那模样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呜……”想到今晚还得睡在那间“凶房’里,羽轩忍不住又
啜泣了起来。
就在她哭得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之际,一颗五爪苹果出其
不意地飞了过来,“叩”的一声,稳稳的砸中宋羽轩的后脑袋。
“臭女人,你哭什么哭呀!我们林家办丧事还用不着你这个
外人来插花,你给我滚远一点!”林佳佳气急败坏地“抱”起供桌
上的小玉西瓜二话不说就要朝宋羽轩扔过去。
一时之间,村民们劝架的劝架、抢西瓜的抢西瓜,场面好不
热闹。
“呃……请问,哪一位是林佳佳小姐?”
闹哄哄的灵堂里,突然传来一个很突兀、很腼腆的声音,大
伙儿一听全都停下了动作,其中也包括那死抱着西瓜的林佳佳,
她转身,态度傲慢地看向来人。
“我就是。你哪位?”
“林小姐您好,我是‘专业’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早上和您
联络过的。”年轻的男律师动作生涩地递上一张名片,却让林佳
佳锐利的眼神给吓得又缩回了手。
“把你该念的赶紧念一念吧,趁现在人多,也好替我作个证,
免得到时候啊,‘某人’说我使诈。”林佳佳说道,一双牛铃似的大
眼睛,意有所指的瞄向已经窜逃至墙角边的宋羽轩。
“嗄?”是……在说我吗?她揉着被苹果砸疼的后脑袋,脸上的表情由茫然逐渐转为惊恐。
不会吧?这小女生居然还找了律师来,难不成要控告她谋害亲夫不成?!
“既然如此,那么……”男律师闻言,立即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打开公事包,在里头翻了又翻。
“有了!”他抽出一张A4大小的文件,在手中甩了甩,然后清了清喉咙道:。“根据我们事务所的规定,每一位客户的遗嘱都必须在他本人的丧礼结束之后才能公布,不过,基于家属极力的要求,这回我们算是破例,在今天就提前宣读林东升先生的遗嘱。”
什么?宣读遗嘱?!
已经乾坤大挪移到大门边上的宋羽轩,立刻由墙角飞奔至客厅中央.对着那西装笔挺的男律师猛摇尾巴。
喔呵呵呵……说到这个分财产嘛,她“林太太”当然是第一优先顺位喽!
林东升膝下只有林佳佳一个女儿,而且她还未满十八岁,所以他的遗产怎么说都应该由她这位“林太太”来“暂时”保管才对嘛。
宋羽轩挺得意地瞟了眼林佳佳,发现后者也正用同样的眼神斜睨着自己。
可恶,这个讨人厌的臭小孩,死到临头了还在那边沾沾自喜?
宋羽轩哼了一声,往前跨进一步,硬是挡在林佳佳的前头抢接“圣旨”。
“那么,我要开始宣读了,请家属注意听。”年轻男律师紧张地抹了抹汗,然后才舌忝舌忝唇开始念道:“本人林东升,名下之财产包括土地三笔、建物十栋以及七家银行存款,全数归独生女林佳佳所有……”
律师念到此处,那站在宋羽轩身后一直眼露精光的林佳佳,突然放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