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办公室原本疏懒的气氛,因她的到来,一下子紧张起来,宛如一股寒流从西伯利亚吹来,室内温度顿时降至冰点,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开始埋头苦干。
助理小周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翻着手中的文件,马不停蹄地汇报一周的来电纪录。
“倪经理,从七月五号起到今天十二号,共接到二十几通电话,其中大部分是金卡客户打来的,都交由李副理处理,只有一通私人电话,来自仁和医院……”
倪静猛地停下脚步,小周猝不及防地差点与她相撞。
“说什么?”
“是个男医师,他只说您知道他是谁,如果回来的话给他回电,然后就挂了。”小周小心翼翼地看着倪静的脸色。
“我知道了。”倪静点点头,走入办公室,放下手提包,猛地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一下子洒满整个室内。
这是一间很公式化的办公室,布置简单、颜色素净而不张扬,除了成堆的资料外,就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夹。
倪静坐到桌前,立即打开电脑。
“倪经理,您刚下飞机,是不是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反正交易部最近没什么大事。”小周提议道。
“没关系,给我例行报告。”倪静一刻不停地盯着萤幕,一边输入操作密码察看期指走势。
“都在这里,这个星期的市场分析,商品期指分析和金融期指报告。”小周将厚厚一叠文件搁在桌上,内心不禁暗暗咋舌。
倪静工作拚命、雷厉风行的作风,全公司上下都有耳闻,一旦工作起来,她就像拚命三郎一样。尤其业务繁忙时期,倪静在办公室甚至一待就是一天一夜,除了喝水用餐,几乎没有跨出半步,简直就是工作狂。
“通知交易部,明天十点召开例会,让市场分析员做口头报告,我需要看到手头最新的资料,包括New
York、NASDAQ、日经225、英伦100和香港恒生等方面的情况。”倪静顺手翻着资料,下达命令。
“我这就去。”
“等一等。”倪静叫住正欲转身离去的小周。“刚才送我来的那个人,他也是交易部的?”
“您指的是康子翔吧,对,他是我们公司新招的员工。”
“可是交易部并不缺人手。”
“康子翔是人力资源部指派过来的,据说是副总亲自下达的调令。”
“副总经理?”倪静略一皱眉,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把他的履历表拿给我看。”
“好。”
“还有,十分钟后叫他到我这儿来。”
“喔。”
倪静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着康子翔的履历表。他是这次长达三个月的招聘大会中,唯一被选入交易部的新秀。
从面试成绩来看,相当不俗,学业成绩亦无可挑剔,足可跻身前五名之列。他的确是很不错,但还没好到能够进入金泰的中枢神经──交易部的地步。
他的资历太浅。
交易部中哪一个操盘手不是至少有五年以上丰富经验的老将?而且明明二十名新进员工全部被派往一楼的交易所实习,为什么独独康子翔一个人被派到交易部?
心里沉吟着,倪静脸上的神色愈见冷漠。
此时,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COMEIN。”倪静扬声道。
“倪经理,你找我?”
“康先生,请坐。”
“叫我康子翔就可以了。”
对面男子俊朗的脸上带着吸引力十足的自信笑容,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斗志。
这是社会新鲜人的特征,以为世界就踩在脚下,踌躇满志,恨不得立即博得满堂喝采。
初生之犊不畏虎。
将他的履历放到桌上,倪静缓缓向后靠在座椅上,优雅地交叉双手,凝视他半晌,然后开口。
“康先生,我不管你是怎么进入金泰,也不管你到底有什么背景,我希望你能明白,交易部不是温室,这是个很残酷的战场。”
不管他是什么来头,一旦进入交易部,便是她手下的员工,她要的是真正有能力、有本事的下属。
这声音跟康子翔在机场中听到的略有不同,多了一分冷冽,少了一分柔哑,但仍是动听,非常动听;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又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回荡。
引起他的共鸣。
“康先生?”
“对不起。”康子翔收回心神,自己也不禁有几分诧异,他竟然会听一个人的声音听到入迷,实在有些反常。
声音与外表相得益彰的人并不太多,倪静是其中之一。
“在跟我谈话时,希望你能认真一点。”倪静心中隐隐不悦,被下属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还是第一次。
“对不起,我会好好努力的。”
哇,好凶!
虽然长得不错,但这个脾气……原本给她打的九十五分一下子陡降至五十分。女孩子,还是温柔可爱一点好,否则很容易变成没人要的老处女。虽然康子翔在心里暗暗嘟嚷,不过表面上仍是维持一脸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仅有努力是不够的,对于一个真正的操盘手而言,我想要看到你的实力。”对方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令倪静微微皱眉。
“只要给我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能力。”康子翔正色道,坦然直视着她的眼眸。
她看人的眼光很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长时间承受下来,的确是一种压力。
“很好。”倪静颔首,切入主题。“知道金泰的实际考核制度吗?”
“听说过。”
这是一种非常严厉的考核制度,不单单考核新人,也同样用于检测老员工的能力。如果业续不理想,结果往往是被炒鱿鱼或降职减薪。
对于新人而言,通过面试进入金泰,并不意味着就此成为正式员工,在没有通过考核之前,部门经理有权解雇他属下的任何员工而无须通过人力资源部或总经理。
残酷竞争下的残酷制度。
“既然你已经在交易部待了一个星期,那么,这里的操作流程,想必已经十分清楚。”
“是的。”
“好,从现在起,我拨给你五十万美金,随便你怎么炒,买空卖空、投机倒把、挖东补西……怎样都行。一个月后,我来验收成果,决定你的去留。”
“好,没有问题!”
康子翔回答得干脆响亮,没有丝毫怯色。姑且不论他的成绩如何,这股气势还是颇令人赞赏。
“这里是你的操作帐号及密码。”倪静将一个密封的信封推过去。
“谢谢经理,那我告辞了。”康子翔接过信封。
“等等。”倪静叫住正往外走的康子翔。“记住,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次就够了,反正到最后赢的肯定是我。”唇角扬起自信满满的弧线,康子翔微一欠身,将门带上。
好张狂的口气!好有自信的年轻人!但愿他不是盲目自信。
倪静不禁微微摇头。
须知这是一个太过凶险难测的世界,初生之犊固然气盛,却往往因为欠缺经验而被挫折碰得头破血流。
在适应残酷的生存环境之前,他还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但,不可否认,他令她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
时间,悄然逝去。
当左边堆积如山的资料被一件件消灭时,倪静抬起头,揉揉酸胀的头颈,这才发现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一看手表,果然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整个金泰大厦,恐怕已是人去楼空,难怪四周如此安静。
待在美国的一周内,她丝毫没有休息过,回到台湾也同样繁忙。
期货是个高风险的行业,每一笔交易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美金的出入,每天都像行走在剃刀边绿,又像在万丈深渊的高崖上,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