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真眼见情势不对劲,尔霄遨的心也浮动难安,但仍凑身告知道:“路易士刚说他命人扣住尔文芸,总裁要不要问话?”
“艟艟呢?”尔霄遨冷眼低喝道:“我要见的不是那个女人,是艟艟!”话到末尾语气不禁高扬。
杨鸿真识趣地退下,眉间也是忧虑紧锁,不出声地在心里暗叹息,眼睛不时地瞟向大门。
风雨仍招摇,寒风犹然冷飒,尔霄遨再也难按捺,教下人送来了副车钥匙,转首对杨鸿真道:“随时打电话告诉我报回来的消息。”
话毕,他直向车库奔去,待到时已是一身湿淋淋,他开了辆黑色跑车急驶而去,心乱如麻,他只盼望能早点找到瞳艟的影踪,拥她在怀再也不容她走离视线半分。怎样才能让她了解,他是心甘情愿地守候在她身畔,不为任何理由呢?
难否认是私心作祟,尔霄遨是用爱着另一个自己的心情来宠她,她拥尽原本该他所有的一切,而他该是似她一般幸福,说穿了,他是在宠自己,把艟艟看作是自己化身,曾经他真是如此想。
但现在不了,只因艟艟他才有情,她从他的分身进而变成他的生命,无私地爱着自己的生命有错吗?心甘情愿地保护自己的命需要理由吗?他不需要理由,他是心甘情愿的。
想透了这一点,他更见慌急,少了艟艟,他如何活到天长地久?没了命的躯壳,要怎样才能撑到明天?即使真有明天,他也会永远活在风雨里。
慌、乱盘杂在他心底,他无力拨正,只好任它们作肆胸臆,眼见面前风雨一片,艟艟竟不在身旁,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子,心难静。
突地,行动电话响起,尔霄遨迫不及待接起,是杨鸿真的声音,“总裁,派出去的人因天雨视线不明,所以跟丢了……”
话未说完,尔霄遨巳怒得将手中的行动电话往车窗外一砸,车身急驶而过,留下路面破乱的残骸,犹不能消却他心头气的万分之一。
艟艟,思绪纷飞间他已唤了她的名字千遍,心又急又疼,忍不住战栗,这样冷的天她能去哪里?只要想到她的安危,他便不禁颤抖。
蓦然间,百般头绪顿时沉淀,尔霄遨知道自己必须冷静才能获致最大的效果,只想着:如果艟艟以为她什么都没有的话,她会让自己在何处落脚?答案可能是饭店、旅馆、甚至街头。
尔霄遨沮丧,打转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到头来他仍不知她会到哪里去,他叹然:世界为何不能只是咫尺,如此她便逃不过他的视线,现今眼下茫茫,要他怎样去寻觅她的踪影。
她会再回到他们的家吗?尔霄遨猛然一震,谁说楚家大宅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不大,红瓦白墙的房子和一片玫瑰园拱簇,那才是他们心中的家。
她会在那里吗?他不确定,但心控制了握紧方向盘的手,踅了个弯,朝着心中所想的地方去了,无旁骛地祈祷着,希望能如愿。
***·
她知道自己不该,但软弱的身心只能回到可以让它们软弱的地方,而且她不知何处可以让自己落脚,悠悠荡荡地,她走进曾经与尔霄遨欢笑相度的地方。
“小姐——”管理夫妇见艟艟失魂落魄,不约而同地感到惊讶。
“小姐,我马上帮你放热水。”妇人向来心思细密,反应也较快,转身就要往艟艟房里的浴间走去。
“不用。”艟艟小脸白中透着苍紫,语调平缓无起伏,紫眸黯暗,隐没长发的水珠此刻再无阻挠地滴落,雪白洋装已不复本色,裙摆沾满了细砂粒,肌肤下的淤血明显可知她已冻得浑身冰冷。
“下去,不要来打扰我。”艟艟的神情呆若木偶,无顾他们的关注,她缓步走向玫瑰园,似幽魂般地无力前进,双腿虚弱飘然,只是跌跌晃晃。
坐在雨中的摇篮,她躺倚在忘了收进去而被雨浸得出水的抱枕上,泪和雨在睑上已辨不清楚,从唇角渗入舌尖,尝起来是一样的咸。
被风雨打散的玫瑰,花瓣飘零,只剩枝节仍旧硬挺,艟艟不由得悲痛更深,她号啕地起身折断一枝枝已开不了花的苞,难折断的便使力连根拔起,一圃未久栽的园子被毁了小半。
本应是温室里的花朵,强移出来做什么,安安分分地待在里头不是很好吗?艟艟瞠视自己被荆刺伤得满是血丝的手心,她后悔自己曾试图逞强,想逃离众人为她造好的温室,有些人可以受得了严冬酷暑,但她只适合活在玻璃屋下。
此时就算她想重回,也不知入口在何方,尔文芸把她拖出来时,也把足迹抹掉了。
楚艟艟是谁?她问过自己千百遍,答案仍是不知,她只是一个带着满身罪孽和被人憎恨的女孩,遨真的会爱上这样的她吗?
抑或他从来无爱,只想以自疚来让她主动退让?好报复她曾给予他的不幸,是这样子的吗?遨真的是如此想的吗?全心地依赖他错了吗?难道她依旧只能孤独一人去抵御寂寞吗?
十七岁那年虽然受了枪伤,但她自觉比谁都幸福,因为她彻底地相信遨,不在于他能救她,而是心里有个伴,让她踏实好多。
逃生多次,她无法再信任人生,但她一心坚信情能永恒的,如今她不再是个大小姐,也不再是遨真心宠爱的人儿,她只是个多出来的阻碍,生下来带给别人不幸的恶运。
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冷风飕飕,对于袭身而上的寒意她恍然无觉。
***
才停车,尔霄遨已见管理先生撑伞在大门口等着,他感到不解,但管理员一见车停,便急切地迎上前来。
“主人,您总算是接到我打去的电话了。”
“什么电话?”尔霄遨疑问。
“才半钟头前,我太太要我打电话回楚家,说小姐人在这里,神色很不对劲呢!”管理员对尔霄遨的赶到着实松了口气。
尔霄遨闻言,不禁咬牙暗咒自己,心知杨鸿真必定有得到消息,只是自己没耐心听完,还拿行动电话出气泄愤,真是有够莽撞。
但没心神给自己细思,他开门下车直往屋里闯,在管理员的指示下,他终于在花园里找到她,从暗不见光的屋里望去,只见她痴然昂首迎天。
寻到她的喜悦在心里跃然,但——天啊!她居然在淋雨,而且只穿一件单薄的衣裳。
又惊又急地朝地行去,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欲往室内拉,握住时心肌不禁一颤,好冰冷的手。
艟艟下意识的反应,挣得就要抽回,转首一见是尔霄遨,震惊地更是推托得激烈,仿佛见了蛇蝎猛兽般地骇怵,不愿丝毫的接触,脚步愈移向雨中央。
尔霄遨没料到她会甩开自己的手,又因雨水湿润,滑地就被她挣开掌握,而艟艟也因用力过猛,踉跄两步便跌坐在泥泞里。
“艟艟。”尔霄遨担虑地唤道,倾身伸手欲将她扶起。
艟艟挥开他搀扶的手,哭喊道:“走开。”举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不意也沾了湿泥,但片刻泪和雨就把泥泞给洗去,流下纤颈,染污了襟口的雪白。
“先到屋里去,别在这里淋雨好不好?”支膝半跪在地,尔霄遨又哄又骗地安抚着,捧着她的小脸低语,却惊然触碰到异常的高温。她在发烧,尔霄遨为此感到心焦。
“你走开。”艟艟再次喊话,哽咽更甚,扭动着避开他的手。
见她撇开头不看自己,尔霄遨感到一阵心痛,但此时的局面不容他感怀,他扳过她的视线道:“回屋里去,你在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