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由于两人一直都没有交谈,所以她所有的注意力便转放在他吃饭这件事上头,结果越看她越想干脆替他吃饭算了。如果他只是不吃红萝卜或者青椒,那她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每个小孩子都是那样,但他竟然连冬瓜、香菇、花枝、豌豆……或者太咸、太淡、太酸、太苦等等,反正只要味道不合他意的他都不吃。这就教她忍无可忍了。
怔愕过后,尚狄洛特轻轻笑了起来,笑意从唇角悠悠荡漾开来,扩散至整张英挺的面孔,甚至连他柔软的发丝也跟着一起笑起来似的,随着吹送进来的微风愉悦的摇摆,久久不歇。
童净暄微扬着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笑,纠正他挑食的毛病竟然会使他笑得这么高兴。她从来没有心情去仔细观察他的笑容,以往总是对他怀着戒心,所以没发现他笑起来竟是如此自然率真,像个个性腼腆的大男孩出自真心放松的笑着,那种笑容会让人不自觉也被感染了愉悦而跟着高兴起来。
而且她还发现从他那方向吹过来的微风带有淡淡的古龙水香味,她其实不喜欢男人用香水,但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竟意外的好闻,清新、干净,还有种优闲与干脆的感觉,让人有种徜徉在碧海蓝天中的舒服感受。
可是,奇怪?是春天的风带人进入花粉的诱惑,让她的脑袋也跟着浑沌起来了吗?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在他的笑容之下,连带着他的人也变得顺眼?
尚狄洛特边笑边点头,轻应了声:“好。”使听话的将餐盒中原本被他排在一旁的食物吃下。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二话不说地乖乖听话,纳闷了一会儿,问:“你吃不惯中国菜?”
他仍轻笑着,“不,我从以前就很挑食,这坏习惯一直改不过来。”
说她不觉得讶异是骗人的,不过不是因为他挑食的毛病,而是从与他谈话以来,他是第一次这么坦率且明白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让她原本已培养好将与他有一番唇枪舌剑的情绪感到有此调适不过来。
所以她只是有些发愣的点了点头,“喔”了声,没再问话。
虽然满怀笑意,但尚狄洛特也只是安静的继续吃饭,没有说话。
两人摒弃前嫌的首次对话就只有这么简短,但奇异的,童净暄发觉自己竟有种轻松起来的感觉。
之后几天,他们偶尔也会交谈,但话都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重点,好比她说起她在校园后围墙上发现了一只毛色非常漂亮的猫,又好比他说着今天的天候状况不怎么好,应该会下雨等等,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闲事。
像是相处数十年的老夫老妻般,如此优闲、轻松,只是在用餐之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而已,而关于求婚的事,也像是被遗忘在过去,谁都没有再提起。
然而这几天的悠闲平和,其实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假象。
***
今天,童净暄一如往常的在尚狄洛特的办公室用午餐,但她心里其实有种不甘心的感觉,因为说起来今天不是他要她到他办公室吃饭,而是她主动到他办公室吃饭。
从最初每天被挟持着走去他的办公室,后来渐渐的,像已经成为习惯似的,不必他“护送”,她变成是与他肩并肩走到他办公室,而且自从她纠正他挑食而打破僵局之后,他们走在一起时偶尔还会闲聊几句。
可是今天他完全不像过去那样在下课后走到她身旁“接”她一起去用餐,反而一反常态,下课后他直接走出教室,看也不看她一眼。
当时她并没有想太多,直接举步跟在他身后走到他办公室。
一直到坐下吃饭时她才发觉到,最初她并不是自愿到他办公室吃饭的,然而现在她竟然已经养成了习惯。很显然的,就像圣.艾修伯里笔下的小王子驯养那只小狐狸的方法一样,她也被尚狄洛特给“驯养”了,或者在心理学上可称之为“制约反应”。
而且他肯定是早就设计好的。咬了口蔬菜天妇罗,看着对桌尚狄洛特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童净暄这么想着。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门随即被打开,走进一个美丽非凡的人。
当童净暄转头看见来人马上忘了吃饭,怔怔的看着那个人。除了她母亲,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人,虽然长相及装扮皆相当中性化,但仍是个美丽的人,典雅、高贵,并且气质出众。
尚狄洛特一见来人,脸色瞬时转为精明犀利,以英语问道:“来了多少人?”
“所有人,也包括蒙特罗杰……先生。”望月悠回道。
他一出声童净暄才察觉他原来是个男子,不过,她认为真正美丽的人是不分性别,甚至是超越性别界限的。
“连他都来了?”尚狄洛特微挑眉,“有意思。”注意到童净暄一直睁着大眼看着望月悠,尚狄洛特唤道:“净暄,你的眼睛都发直了。”
她不理他,笑着对望月悠以流利的英语说道:“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说,但我真的觉得你很漂亮。”
望月悠微愣,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轻摇着头,“不!我不介意。”不好意思的避开了童净暄坦然的视线,他补了一句:“谢谢你。”
“净暄!你从不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尚狄洛特双手交抱于胸前,摆出吃味的态度。
她耸肩,“没办法,我生来就对欧美人士有偏见。”
她特意对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的偏见是不对的,但这是种感觉问题,打我懂事起就一直这么觉得,没道理可以解释的,所以也没有方法可以化解偏见。”
他不理会她话里的挑舋意味,道:“但你的英文程度却相当好。”授课不久他就发现她的英文程度其实和一个土生土长的美裔人士相差无几。
“这是有原因的。”她解释道,“我母亲生前常常会兼差翻译英文文稿,我从小受她影响的关系,况且不喜欢一种人和不喜欢一种语言并没有绝对的相关性。”
事实上为了家计,她从国中起也会帮忙翻译文稿,加上她妈妈也鼓励她学习英文,因此不论听说读写,她全都相当有信心,现在也仍会以翻译文稿打工赚些生活费。
“原来如此。”尚狄洛特微笑道。
看见他的笑容,一种不好的预感直窜她脑海。那种笑她太熟悉了,看似温和迷人,实则满怀心机。而且每当他对她那样笑过之后,就一定会发生让她觉得倒霉的事情,命中率高达百分之百。
身体不自觉地向后倾斜,她微偏头防备的看着他,反问:“那你呢?你的中文也说得相当好,几乎和台湾人没两样。”
“砰!”
她才刚问完话,门突然被用力打开,一群外国人来势汹汹的鱼贯进入,而且来者清一色是男人。
当她看见那一群像蝗虫来袭般涌进办公室的外国人,便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叨念起来:为什么她的预感要这么灵验?又为什么她的坏运要这般兴旺呢?
其中一个外国人一看见尚狄洛特就劈头以英语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无耻的先偷跑!”
另一个外国人发现到童净暄的存在,快步来到她面前,略嫌轻浮的说道:“啊!这位美丽的小姐应该就是克莱卓亚了吧?”
其它人听见他的话,立即像蚂蚁闻到糖的味道,一窝蜂涌到她面前,七嘴八舌的开始讲起话,嘈杂的声音里多半是讲一些对她阿谀奉承的话,不然就是他们无聊的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