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翅叹口气,坐到她床边,语气里有着无奈与伤痛,“说吧。”
冰宿像是怕他会跑掉似的,一直拉着他的手,边娓娓道出:“一开始,当你离去九年后回来,我无时不刻地小心维持着你我身分上的界限,就怕一个不小心让你看穿我的心思。而后当你说要娶我,我害怕……怕我会害了你,我不能让你娶一个平民为妻。”
对弋翅皱着眉的表情轻笑了下,她续道:“但离开王宫后,我走过了很多地方,我发现你真的将毕诺瓦改变了很多。旧有的观念并不全然适用于未来的局势,我将过去的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也想着你说过的,原来的我的话。然后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忽视你对毕诺瓦造成的改变,当然更无法忽视你对我造成的改变。”
弋翅凝望冰宿,有些错愕的问道:“你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你不以为贵族与平民能够结为夫妻?”
冰宿轻点头,“所以我还必须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不在乎娶一个平民为妻吗?”
弋翅心疼她话里的不确定,轻轻抚触着她已及肩的发丝,“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的三个月后,简陶就结婚了,而且对象是约克公爵的女儿。”
看见冰宿惊讶的表情,他又道:“不止他们,现在毕诺瓦的大多数人民已经不会再拘泥于身分的差异。只要真心相爱,就能够给为连理,这是我不曾改变过的理念。”
冰宿感动的绽出笑颜,“谢谢你。”
弋翅看向她,谨慎地询问:“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我回王宫了?”
冰宿正欲开口回答,他又赶紧加以声明,“没有关系,即使你还没爱上我,即使你还惦念着典恩,即使你仍然觉得离开王宫比较快乐……我都可以等,也可以做到你想要的任何事。我——”
“你误会了。”冰宿打断他的话,心疼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伤你好深。”
“没有关系。”弋翅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没骨气的样子,但他真的不愿意再继续过着没有冰宿的日子。“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冰宿的心紧紧一揪,这个高傲似天的男人竟因她而甘愿如此低声下气,她究竟是伤了他多深啊?
心念一动,她大胆地将他的头按压向自己,吻着他的唇,想吻去他的不安,以及对她和典恩之间的误解。她不知道原来他一直误会了她与典恩的关系,才没有发现她对他的爱意。
“你知道吗?”轻抵在他唇边,她羞涩地将颈上的链坠拉起,“今年是第十年,我始终爱着给我这枚戒指的男人。”
望着冰宿柔美的脸庞,弋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爱他?一直爱着他?
“你不是在骗我的吧?”他不敢置信地轻声问道。
她看他一眼,解下颈上的项链,将银戒取下,深情的凝望他半晌后将戒指戴上了无名指,当年有点松的戒指现在已经完美的套在她指上了。
“这是誓约的落注……”说着,她轻轻在他唇角印上个轻吻,“而这是烙印,只许是你的。”
弋翅定定地看着一一完成十年前他所做过的,如仪式般的许诺。望进她清澄的瞳眸,那里满满的都是爱恋……
他猛地将她紧紧拥进怀中,深深的感受着他盼了又盼的爱意。
“你立下誓约了,不准你再收回去,也不准你再离开我,听清楚了吗?等你的身子调养够了,我就要你马上随我回宫。我要你马上与我结婚,我要你永远爱我,我要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他专横又急切的一再说着所有让他不安的事。
冰宿在他怀里轻笑着,为他倾巢而出的霸道,戏言道:“你这是命令吗?”
弋翅闻言将她放开一些距离,真挚的说:“不!这不是命令,是请求。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冰宿再次动情的拥过他,吻住他的唇,低喃:“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她知道她会用一生来实现这个诺言。很快的,弋翅离去的日子来临了。
冰宿站在塔楼顶端远眺城门处还在整队待发的军队,心情像雨季里终日不见阳光的阴霾天空。
弋翅在黎明之前起身,以为她犹在熟睡,只轻轻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当作道别,仿佛他只是今天离去,明天就会回来似的潇洒写意。
他不知道她彻夜未眠凝望了他整夜,只想将他的容颜、他唇边独绝的浅笑模样……他的一切一切悉数镌刻在心里。
随着军队号角声的高扬,冰宿紧揪着的心像被刺穿般伤痛着。
他就要离开了,她再也看不见他了……猛地一股冲动,她转身跑下塔楼。她想见他最后一面,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科摩,王宫这里就交给你了。”弋翅骑在他的爱驹夜星背上,朝站在一旁的科摩道。
“您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不付您所托。”科摩爽朗的道。
弋翅颔首,轻扯缰绳,夜星就迈步踏出城门了。
科摩看着弋翅远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疾蹄声响,在一整列依然缓慢行走的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回头,“咦?!??冰——”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冰宿就已疾驰过他,朝弋翅的方向飞奔而去。
“陛下。”弋翅身旁的侍卫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对他低唤示意。
弋翅回过头,一眼就认出朝他们疾奔而来的人是谁,他立刻下令停止队伍前进,俐落的一跃下马,正好冰宿也同时煞住天云的脚步,定定的望着他。
当着军队与送行的人群面前,弋翅走过去将冰宿抱下马,“怎么了?”
冰宿轻喘着气,些微迷蒙的眼眸像一次要将他看够似的直盯着他,她眼里透出的意念是如此强烈,让弋翅心头有说不出的暖意。她是来送行的,她也舍不得他……
若不是他希望她能够留在宫中学着管理毕诺瓦,他会二话不说地马上带她一起走,但以他日后仍将有段时间在靠近帕布拉城的采矿场度过的情况来看,冰宿是真的有必要学着独当一面。他留下科摩就是要他教导冰宿,另一方面也可以帮他照顾冰宿。
弋翅疼惜的对冰宿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冰宿闪了下眼,突地攀着他的胸膛,大胆的将樱唇印上了他的。
那个吻很轻,也很迅速,但四周人群全都瞪大了眼珠子,下巴滑落半截,不敢相信他们所认识的冰宿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她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神志不清了!
生平第一次,弋翅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怔怔地与冰宿对望。久久,他才浅浅弯起唇角,不顾身处于大庭广众之下,狂放恣意的搂紧她,回她一个狂野又热情的吻。
一吻结束,冰宿一反往常,没有一丝羞窘之色。
弋翅爱怜的紧紧拥抱了下冰宿,在她耳畔低声道:“等我回来。”旋即上马离去。
但她等不到他回来。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冰宿允许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她必须振作起来,必须离开王宫,因为还有一个小生命需要她……
弋翅离去后,冰宿在王宫中待了一个月。
为了不让弋翅在操烦政事时又因她失踪而更烦心,她计算好弋翅的去程,计算好他在矿场停留的时间,计算好他准备启程回宫的正确日子,这才动身离开王宫。
而为使科摩及其他人降低对她的保护心,她都会固定几天利用散心的理由单独出城,多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
再者,她的身体状况不比一般,要尽量在王宫中度过易流产的阶段。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为了她的孩子,她会勇敢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