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葵的眼光定在女秘书将咖啡放到龙玄骥桌上时的画面,她进办公室之前两人已打过照面,虽疑惑她的身份,但女秘书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在端咖啡给她时礼貌的笑着,只是眼里的探索意味仍然很浓,一直到女秘书出去后,夏葵仍然深思着那画面给她的感觉,像是她也曾那般注视过龙玄骥。
“你的秘书很喜欢你呢!”夏葵推开她其实很讨厌喝的咖啡,点点头作出结论。
龙玄骥像她根本没说过那句话似的说:“今天我会跟你回去。”然后他还是埋首在文件中,对夏葵不理不睬。
其实在心里,他很庆幸她一直不放弃的来找他,因为他尚不知该如何踏进那个存有太多挚爱妻子的回忆,及有个怨恨他的儿子的地方,而这几天的犹豫不定在她持续的紧迫盯人之后逐渐飞散消失。他知道明天她就要开学了,而且看她今天特别坚持的神情,他知道他再不能逃避下去了。
夏葵愣了愣,却也迅速的接受他的妥协,反正不论原因为何,他想通了就好。
扬起笑,眼光落在龙玄骥工作时的侧影上,从初见他至今,穿在他身上的总是一件合身的深色西服,深刻而坚毅的面容上永远藏着一抹忧伤,宽阔的身躯骄傲的挺直着,就像不愿让凡尘俗世的一切打垮他。他的容貌不似龙青骥的阴柔之美,也非龙赤骥炫惑人心的狂野,他肃穆沉稳的神情是最严谨的修士,以一贯的虔诚与信念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与最初他给她的印象有明显的不同——她当时看到的是他的保护伪装,而现在她看见了两层盔甲下的脆弱身形。
一条无形的细弦不着痕迹的缠上她的心肺,缓慢却坚定的缩紧……
一缕模糊的记忆飘进她的脑海,是那个古代女子望着她夫婿的情景……
一滴开关似的水珠坠落心湖,在上头荡开涟漪,某种感情随之决堤,仿佛……仿佛……她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一种超月兑时空的渗透感觉吞没了她,被某种意识占领,灵魂像走进漫天大雾中分辨不出过去与未来的方向,隐隐约约有一盏光亮在前方呼唤她,她茫然的向前走去。
“你要做什么?”龙玄骥抓住夏葵伸向他面颊的手,抬头看向她,“你——”
才出口一个字就无声息,她脸上的困惑与悲伤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但说是不曾见过却为何让他自胸臆中燃起一簇复杂但绝对的歉意,烧疼了他的心肺。现在的她脆弱而哀凄,迷茫的眼神像在乞求他的抚慰,许多画面闪过他的脑海,是他曾作过的梦,但这次是清晰的放映着。
他不自觉的低语:“对不起……”
被他握住的手感觉他放松了力道,坚持往他脸上探去,在触到他肌肤的那一瞬间——“啊!”
一声乌鸦叫唤回两人的神智,夏葵高举双手瞪大眼看着距离她不到一臂距离的龙玄骥,他也正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两人就这么愣愣的对视。
她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吗?刚才的记忆是一阵雾似的白,只隐约知道她似乎变成了她老梦到的那个古代女子,但她确定她不会梦游,为什么她会从坐在沙发变成站到他身边?她的手还去碰他的脸……天啊,大白天就神志不清会不会是更年期的征兆?呸呸呸,她才二十出头,怎么会是更年期?
快速转了转眼珠,仍高举双手的夏葵瞪着龙玄骥的眼睛道:“从来没吃过樱桃的姐夫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连续吃了十几颗后说道:‘我终于知道华盛顿为什么要砍倒樱桃树了。’”
一阵沉默。
退开一些距离的龙玄骥不明所以的站起身看着她。
“哈哈,”她的笑容是烤得过焦的吐司,又干又硬外加有点难看,“不好笑,是吧?”
龙玄骥在明白她是想借说笑话来打破僵局的时候差点失笑,微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发现夏葵仍是高举着双手,背脊像顶了根竹子般僵直,脸色则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般看着他,他微微笑着,“你可以放下双手了。”是的,她的确成功的打破了僵局,还有……他心里防御着她的一面墙。
略抬头看见自己仍高举的双手,赶紧放下,“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你不记得了?”他微感诧异的问道,得到夏葵的尴尬一笑。
他搜索了下她的容颜,拿起桌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公事包,又拿了个包装过的盒子,夏葵认出那是她要龙玄骥带回送龙韬的礼物之一,“我们先回去吧。”龙玄骥说着步向门口。
夏葵跟在他身后,疑惑的问道:“你没有其他东西要带回去吗?”
龙玄骥打开门让她先行,夏葵站在门口中央摆正脸说道:“我先声明,我不管你还有什么近乡情怯的想法,你今天回家后,我就绝不会再让你住到这里来,听懂了吗?”
龙玄骥看她一眼,心里涌出暖意——为她理解他的不安,但他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门外的秘书与助理震惊的瞪大了眼,龙玄骥在经过他们时交代了一些公事。
“总裁,你要回家?”女秘书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三年多来一直把办公室当家的人突然要回家,怎不令她惊诧?而今天来找总裁的女子是谁?为何总裁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龙玄骥没有回答秘书的话,倒是身旁的夏葵大方的说了:“对!他要回家,而且会每天回家。”
☆☆☆
“我刚才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吧?”夏葵在电梯里还是忍不住的问了,这是她此刻唯一在意的事。
“你经常有类似方才的情况出现吗?”龙玄骥不答反问,神情肃然。
夏葵搔了搔头,一会儿后开口道:“既然你提起,我就从头说了。最近我老作梦梦到两个人,从服装看来应是以前的古人,但那面容跟你我一模一样,大概的情形是说,我嫁给了你,但因为你还深爱着去世的妻子,所以对我视而不见,而刚才的感觉很像是我变成了那个女的,你则变成那个男的。”夏葵一口气说完,电梯门刚好打开,她走出,发现龙玄骥还站在电梯内,脸色怪异。
丙然是她!龙玄骥感觉像被雷殛,心悸得差点站不住脚,如果他刚才忆起的画面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么只意谓着他亏欠过夏葵——这个他该给予关心却一个被他忽略的妻子。
夏葵按住电梯钮,朝里头问道:“怎么了?该不会你也正好作过同样的梦吧?”
她有点想笑,如果龙玄骥也作过一样的梦,那他们肯定不是有心电感应,就是他们前世果真是夫妻,而且前世一定有些纠缠不清的恩怨,才会在今世还结为夫妻。这样的情况让她觉得好笑,想她一辈子没算过命、没遇过鬼却突然碰到前世今生的体验,有点像是卓别林演了一辈子的默剧,却突然发现自己会说话般。她不是不信命运轮回,她只是比较相信自己,相信现在。
又好比前几天龙韬说过她一定会爱上龙玄骥的事,即使命中注定她会与他做夫妻,她也不认为她会在一开始时就对他动心动情,感情的事还是得靠双方不断沟通与妥协才能持久美好。虽然当初订下婚约时她的确没什么排斥的意念,但她不是那种会对人一见钟情的类型,无关经验问题,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能说天生性格如此,不会就是不会。
龙玄骥抬眼看进她眼里,那眼睛像承载了全世界的歉疚伤痛,“是的,我与你有过相同的梦境。”